此時的文武百官臉上寫著的態度各不相同,有的感興趣,有的記恨,有的嫉妒。
薑諾言不去理會,對著那位出頭的文官和善地笑了笑,開始向楚懷王解釋起其中的道理:
“之前那位同僚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忽略了實事求是的原則。”
“哦?實事求是?”楚懷王來了興趣,手指輕輕地敲擊在王座扶手上。
“所謂實事求是,就是制定計謀和國策要從自己國家實際出去,而不是盲目地跟風。臣鬥膽,敢問大王覺得楚國最缺什麽。”
薑諾言說完,躬身作揖,表示對冒犯楚王的歉意。
楚懷王品味著“實事求是”二字,無意識地輕扯了扯胡須,他一向是有仗就打,有地就搶,還真沒想過“實事求是”的問題,於是結合打仗的經驗猜測道:“我覺得是勇猛的士兵。”
薑諾言挺直身子,對楚王回以微笑:“大王果然聰慧,一點就通,楚國缺的,正是像秦國那樣萬眾一心的民心。”
“秦國,被稱為虎狼之國,雖然他們的國土沒有楚國廣大,土地沒有楚國肥沃,但他們的民眾甘心為他們的君王肝腦塗地,所以每次打仗都凶悍無比,寧死不屈。”
文武百官和楚懷王聞言沉默,良久,楚懷王歎道:“秦軍食草,秦人可畏,我楚國士兵比不上。”
薑諾言繼續道:“秦人眾多,而土地貧瘠,秦國現在要想變強,就需要大量掠奪肥沃的土地,滿足他們的農耕,放牧。”
“而我們楚國,土地廣大又肥沃,民眾數量卻比不上秦國,大王每每掠奪了土地,沒過多久就被秦人奪去。”
“我說過,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可見大王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廣闊的土地,而是像秦人那樣忠誠的民眾。”
楚懷王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文武百官中也有不少附和的人,交頭接耳地討論著。薑諾言聽到許多認同他的聲音,接著“民眾”這一話題說了下去。
“如今秦國跟楚國聯合,秦國將要去掠奪土地,而我們楚國則可以去掠奪忠誠的民眾。”
百官聞言,討論的聲音立馬高揚起來。
“哼!”文官行列中一名官員皺眉,單手持笏走向前:“薑大師說笑了,人心可不是實物,怎可能去強搶!”
楚懷王不能理解薑諾言的意思,坐立不安,說道:“寡人打了半輩子仗,只知道人可以殺,可以奴役,但這都不能讓他們成為忠心的民啊。”
薑諾言對百官的質疑置若罔聞,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百官看到薑諾言自信的眼神和從容的姿態,都自覺地閉上了嘴,如同群羊遇到了猛虎一般畏縮。
“楚國在北邊與韓,魏,宋接壤,西臨秦,東靠越,而且邊界處大多沒有高山險河阻攔,這也就是說,上蒼給了我們搶民心的地勢上的條件。”
“現在秦國和楚國連橫,我們可以趁機給諸國提條件,這是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條件。”
“滿足了兩個條件之後,就是如何搶的問題。”
“現在天下雖然分為七國,但並不是不共戴天的仇,諸國百姓和官員之間流通是很常見的事。”
“也就是說,每個諸侯國內的民眾可以快速地融入其他國,而很少發生大規模的衝突,大王常常攻城略地,在這方面理解應該比臣來得具體。”
楚懷王點頭稱是,道:“只要不屠城,庶民哪管你誰是王,能過好日子就行了,當然,秦人除外。”
薑諾言繼續道:“沒錯,可就是這樣朝秦暮楚的庶民卻構建起了一個個城鎮,再構建起來各個國家。”
“所謂國家,不是由廣大的土地組成的,而是由一個個認同的這個國家的民眾組成的。”
“搶民心,其實就是讓他們背叛原來的國家,信服楚國。”
“而怎樣才能讓民眾信服楚國呢?這一點我們可以看看秦國,秦國商鞅變法中,用高官厚祿作為軍功的賞賜,削弱權貴對土地的控制權,拿出土地安頓流民。”
“流民切身實地地得到了土地和財富,於是他們開始相信自己從未謀面的國君,相信自己所在的土地是秦國的土地,這就是秦人可畏的本質。”
“楚國土地廣大,但百姓們卻沒有耕種的**,這是因為沒有得到實際的權利啊。”
“百姓需要的只是活下去,只是更好的活下去,大王只要能讓百姓過得比其他國家好,那楚國百姓當然會誓死追隨大王。”
楚懷王感到十分為難,土地和權貴問題一直是他心頭之刺,他不安地敲著王位的把手,眼神中透露出想知道該如何做的迫切之情。
薑諾言看到楚懷王擔憂的表情和群臣中不乏有人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心裡面對這些權貴的輕視和鄙夷又加深了三分,揚聲說道:
“要讓土地更多,無非是開源節流兩個方法。”
“開源不必多說,人多之後百姓自然會去開拓荒地,關鍵是如何管理已有的土地,達到節流的目的。”
“大王也不用將土地贈予民眾,只需要讓他們獲得利益便可,不知大王是否願意廣施恩澤於民,打造出一支虎狼之師。”
楚懷王心一橫,不再糾結,高聲道:“如果薑大師真能使我楚人彪悍如秦人,那寡人願意。”
薑諾言笑道:“大王只需更改現有的土地制度,以每一戶為一個單位,按照人口多寡, uukanshu 青壯年數量將土地包出去。”
“包出去?”楚懷王感到陌生。
“所謂包出去,就是農民在土地上收獲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每年朝廷隻向他們收固定的稅,稅與劃分的土地掛鉤,不與產量掛鉤。”
“這樣一來,百姓耕種的積極性就被調動起來,大王還擔心楚國的土地沒人耕種嗎?”
楚懷王點了點頭,認可了薑諾言的話,卻依舊有些擔心:“可這樣一來,朝廷可就窮了。”
薑諾言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說道:“這時候商人的重要性就表現出來了。”
“百姓手裡頭的糧食多了,他就會拿去賣,賣了之後就會去買東西,商人就是百姓交易的媒介。”
“打個比方,一個手頭富裕的農民想要換新農具,但最近的鐵匠都在百裡之外了,去的話會很耽誤時間,從路過的商販手上購買雖然會貴一點,但很方便,所以他才會從商人手上購買。”
“商人就是靠這中間的差價賺取利益的人,大王想要朝廷富裕,一個辦法就是在百姓富裕起來後,發展商業,從商人手上奪去利益。”
群臣皆皺眉,大家都去當商人了,誰來種地?豈不見那些巨賈甚至可以干涉朝政嗎?猗頓,范蠡便是前車之鑒。
楚懷王也已經聽迷糊了:“薑大師盡管說,不用管我。”
薑諾言帶著微笑環顧群臣,最後目光停留到了楚王身上:“諸位先生之所以認為商人損國,是因為沒有對商人進行規范。”
“但如果進行規范,商人就能成為為國斂財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