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行感覺到娘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追問。
他頓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混蛋好衝動,而娘好像一個地下工作者,顯示出穩健、城府、冷靜的情態。
秦天行突然多了一份心思:王天牧這隻老狐狸是軍情處——後來的軍統大佬,莫非一直秘密監視娘?
這樣的可能不是沒有,爹不是紅黨嗎?娘的嫌疑難以洗清。
娘在王天牧監視下不露破綻,叫他抓不住把柄,這才是氣度和修養的高潔。
而自己,幼稚魯莽得如同三歲孩童……
秦天行自怨自艾地撕扯自己的頭髮。
王天牧即便是敵人,借用他的力量實現自己的夙願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非要睜眉瞪眼,硬對硬?
娘為了保住五萬畝棉田不被小鬼子搶掠和破壞,走的是“韜光養晦,曲線救國”之路,尤為可貴的是保守著爹的秘密。
秦天行沒有在娘跟前套問出爹是紅黨這個致命和關鍵的問題,可他斷定爹就是紅黨。
金手指三聖鐵拳掌對親爹是不是紅黨透析得也不甚清楚,秦天行移位二娘胡巧鳳跟前。
胡巧鳳和顧舒婉一樣緊緊抱住他,將嘴巴貼在秦天行耳畔小聲嘀咕:“小少爺,奴婢當年為了躲避黑狗子追殺,才將你丟在三義宮旁邊的!”
二娘豪爽得就像扛著竹竿進城門,直來直去。
“二娘,你說當年追殺我的是黑狗子?”秦天行激動不已地問著,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松開,道:“這麽說爺爺、奶奶是被黑狗子殺害的?”
“說錯,老爺、太太是被黑狗子殺害的!”胡巧鳳毋容置否地說著,淚眼汪汪道:“少東家將你從滬上抱回來後就領導了什麽組織……”
秦天行將胡巧鳳的手越抓越緊,迫不及待地悄聲問道:“二娘你得告訴天兒,爹爹領導的是啥組織?”
胡巧鳳哽咽著頓了下,嘴裡吃吃呐呐:“奴婢……後來……聽人說是紅黨……”
胡巧鳳如此這般說完,定定神道:“奴婢最近才聽人說,前幾年的農民暴動和二師學潮,就是少東家領導的!”
“爹爹果然是紅黨!前幾年還活躍在冀中平原領導高蠡暴動!”秦天行心中說著,立即和自己看過的小說《紅旗譜》聯系起來。
二娘不經意地講出震驚中外的高蠡暴動,被大作家梁斌寫進小說的冀中平原紅色領導者恐怕就是親爹秦子建?
這麽說秦天行是紅黨後代?這是一個多麽光榮和具有使命感的身世……
胡巧鳳擦拭著淚水道:“奴婢給你做了娘,夜裡摟著睡覺,白天喂奶換尿布。可在那天夜裡,一隊黑狗子闖進家中,老爺、太太叫奴婢抱著你從院牆上的窟窿中鑽出去逃名,他們兩人雙雙遇害!”
秦天行眼睛裡盈滿淚水,拳頭緊緊握著,凝視著車窗外倒向後面的青紗帳,怒火直衝天靈蓋。
胡巧鳳抹抹淚水接著道:“黑狗子殺死老爺、太太后,沒有找見秦子建的兒子,說要斬草除根,四處追殺!
“卑賤抱著小少爺鑽過蘆葦蕩,茅草灘,後來實在沒辦法,才將你丟棄三義宮旁邊,看著一清道長抱走……”
秦天行弄明白二娘丟棄自己的原因,聲淚俱下道:“二娘,從今往後您就是天兒的親娘,就跟在天兒生活一起吧!”
秦天行臨時起意做出的決定是有由頭的:親娘顧舒婉的是抱石山莊董事長,要應付各方面的勢力。
師傅爹爹一清道長不可能離開三義廟,只有小背篼、胡巧鳳和他一起生活似乎才合理。
秦天行早就給自己勾畫了一張藍圖——和師妹小背篼一起殺鬼子、鋤漢奸,轉轉南北;加上胡巧鳳就是一個家庭,何樂而不為。
這個藍圖好像有點不現實,不符合王天牧要將他栽培成軍統特務的願望。
話又說回來,二者合一不是更為理想……
道奇小轎車追上17座麵包車後,中斷秦天行和二娘的談話。
王天牧坐在車裡面給秦天行打招呼,後座上多出了三個人,秦天行知道那是他從馬頭灘帶來的親信。
……
三義宮這廂的一清道長、小背篼、趙達達、丁二小4人將14個小鬼子屍體拋進枯井裡,井口用土塊、雜物封了,太陽已經偏西一大截子了。
趙達達不安分地四處走動著嘟嘟囔囔:“王區長、凌雲子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不見回來?莫不是出事了啥事!”
小背篼嗆了趙達達一句,道:“趙大哥是想上蔟嗎?這麽熱的天,騾子能跑多快……”
說言未了,便見西邊騰起一團土霧,小背篼咯咯咯笑著,道:“汽車!是汽車,王叔叔和凌雲子回來咧!”
奇瑞牌小轎車停在三義宮院子裡, 王天牧長袍馬褂大禮帽從副駕座上下來。
後面的車門打開來,卻是三個“小鬼子”!
一清道長、趙達達、丁二小、小背篼四人一見三個小鬼子,全都面面相覷。
17座福特麵包車緊跟著駛進院子裡面來。
秦天行搶先跳了下來,一手拽著顧舒婉、一手拉著胡巧鳳,想說自己找見娘親了話。
可一想到母親的叮嚀:“我們母子相認的范圍局限在抱石山莊,不能再向外張揚!”
秦天行松開顧舒婉的手,隻牽著二娘喊道:“爹爹,凌雲子找見娘親啦!”
一清道長站在原地不說話,好長時間後嘿嘿笑道:“這不是來道觀燒香上表的女香客嗎?”
胡巧鳳走到一清道長跟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嚶嚶啼哭。
顧舒婉站在旁邊靜靜觀看。
秦天行給一清道長介紹道:“爹,她是抱石山莊顧董事長,兩輛汽車是她借給我們的!”
一清道長合手致謝完畢,道:“班營長抬到正殿那邊了,大家快合手將他弄車上來!”
秦天行吩咐崔大謀幾人去抬班營長,自己則走到王天牧跟前拱手作揖施禮,道:“王伯伯辛苦啦!小侄不懂事,有得罪慢待之處還望前輩指教訓斥!”
王天牧凝視著秦天行尋思:這小子是狗臉一天三變,去馬頭灘之前他倔得像頭驢,現在怎又變成一隻小綿羊?
王天牧早就設定好對付秦天行的手段,他的態度一變,也就順坡下驢,哂笑一聲,指指三個身著日軍服裝的人道:“張亮、王星、郝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