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是他舉薦的人,雖然看重金忠的才能,遲早能出人頭地,可是的確不希望金忠當下表象的不好,永昌侯之事是金忠的敲門磚。
“不變應萬變。”姚廣孝當即說道。
“京城局勢複雜,就算打聽清楚,也不是三兩日來得及,所以燕王不要上疏,等待局勢明朗,老衲當即差人去京城一趟。”
朱棣有些不爽。
現在的朱棣才不到三十,表現的不錯,可是終歸有些傲氣。
“本王放棄報復永昌侯的機會倒無所謂,只是北平行都司的建立已經開啟,繼續拖一段時間,屆時木已成舟,黃花菜都涼了。”
朱棣不甘心的看著姚廣孝。
姚廣孝露出苦笑。
北平行都司是朝廷制定的方案,趁著二十萬大軍出征,征調了大量北平軍戶的機會,其實當方案出台時,大勢已去。
見到姚廣孝的為難,朱棣歎了一聲,知道自己強人所難,可是他實在不甘心。
難道這輩子真的就龜縮於這王府之地嗎。
年輕的朱棣不安。
王府雖大,可也是囚籠,朱棣不願意成為囚籠的囚犯。
他想要機會,獲得帶兵打仗的機會,成為實至名歸的藩王,而不是權力只在王府內的空頭王爺。
金忠與葛誠二人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凝重,朱棣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攏了心神,不再糾結。
與燕王打交道的時日不多,金忠把燕王的神態看在眼裡,內心有些讚歎,難怪姚廣孝願意為燕王奔走,燕王雖然年輕,的確沉得住氣。
傍晚,金忠返回家中,把白日王府之事,以及燕王的態度講了一遍。
房安沒有奇怪。
其實真要是說起來,朱標繼承了朱元璋的全的一面,朱棣繼承了朱元璋穩的一面。
全的一面,指朱元璋全盤布局的能力。
從一個和尚成為皇帝,隻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朱元璋布局的能力首屈一指,此特長能超過他的人不超過兩個巴掌之數。
穩的一面呢。
自從朱元璋定都南京,建立大明後,發動了多次北征。
洪武元年第一次北征大勝,明朝局勢大好,一切趨於穩定,人心高漲,乃至洪武五年,第二次北征失利,朱元璋就壓下了國內的驕傲自滿之風。
第三次北征,朱元璋謀劃了十年之久。
如今第四次北征,朱元璋在大明國力日漸昌盛的情形下,仍然隱忍了六年之久。
每一次北征前,朱元璋都會做足了準備。
比如第三次北征之前,徐達被朱元璋留在北方,先後在山西北平練兵,屯田,建立防線,才有輕而易舉的大勝。
當下第四次北征也是如此。
朱元璋在遼東建立各衛,屯田,練兵,積蓄了六年,才有此次勢不可擋的洪流。朱棣很好的繼承了朱元璋這方面性格,成為了朱棣帶兵以後,百戰百勝的重要因素。
並不是前元不能打,而是朱元璋算無遺策。
元廷與中亞其他的各大汗國之間是有聯系的,並且來往很頻繁,包括元廷覆滅後,草原上的勢力戰鬥力得到了恢復,仍然不可小覷。
這也是未來土木堡之敗的原因之一,戰神皇帝匆忙帶領大軍扎入,幾十萬精銳就此戰敗。
如果瓦剌自己不能打,哪怕包圍了幾十萬大軍又有什麽用,勝利永遠是建立在能打的基礎上。
簡而言之,北伐的勝利並不是理當如此,而是建立在大明的國力上,經過朱元璋穩如泰山的布局,以勢壓人的陽謀帶來的決勝。
廣積糧,緩稱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豈是容易的。
朱棣的確沉得住氣。
哪怕現在的朱棣還很年輕。
經過金忠的描述,雖然還沒見過朱棣,房安對當下北平的燕王性格,已經有了大致的掌握。
所以靖難之役的成功,雖然是僥幸,可也是有必然的因素在裡頭。
燕王的位置上換個人,結局大致是失敗。
房安內心更有了把握。
自己日後在北平小小的扇動下翅膀,大致很難影響朱棣未來的成功。既然如此,自己才敢做一些事情出來,否則要是改變了歷史的結局,從龍之功沒了不說,別自己小命也跟著搭進去。
那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哭,誰能懂自己的委屈不是。
“常茂將軍被緊急捉回,騎馬趕路,估摸已經到了京城,弟子估計京城那邊,三兩日就會有結果,快馬加鞭,最多七八日就能傳回北平。”
聽到弟子的分析,金忠內心認可。
“北平行都司恐怕難以改變了。”金忠有些失落,燕王府權力還沒沾到,先把北平的軍隊給分了一半出去,實在是讓人看不到未來。
燕王要是只能呆在王府裡,他們這些人怎麽辦,就這麽混吃等死不成。
房安理解金忠的心情,畢竟金忠可想不到,他日後會是大明的兵部尚書,不過呢,房安有些憐憫,“北平行都司必然是改變不了的,而且北平的軍戶們,恐怕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這話從何說起?”
金忠好奇的問道。
“前前後後招降了二十余萬人,北平城裡人口都才隻二十萬,整個北平府又有多少人。”
“聖人要優待他們,為了養活這二十余萬降眾,北平首當其衝,我從遼東一路歸來,北平各地的軍戶過得很苦,如今恐怕要雪上加霜了。”
想不到自己的弟子還能共情百姓。
金忠倒沒有太多的心情。
雖然他也是出身普通軍戶,可是多少受到大哥的影響,骨子裡還是把自家當做大戶,沒有放在百姓的階層裡,想的是如何光複門楣。
前元地方大戶是最寬松的。
早就沒有了傳統儒家的那一套,本是幫助前元朝廷壓榨百姓的幫凶狗腿子。
宋朝初期還存在奴婢制度,隨著時間的推移,法律上廢除了奴婢制度,將奴婢視為自由民,與雇主形成雇傭關系,地方大戶與百姓之間屬於經濟壓榨的生態方式。
經過元朝之後,大戶與百姓變成了奴隸壓迫制度。
朱元璋雖然取締了,可朱元璋畢竟是元朝生人,嘴上雖然說恢復宋製,到底沒有見過宋朝的模樣,所以習慣性的保留勳貴們使用奴隸,上下也視為天經地義。
某夫人質問美國,為何不向他們丟核彈。
這些階層早已不把百姓當人看,而是看做奴隸,如何能與百姓共情,視如仇寇才是常態。
房安的確看不慣。
這片土地上想要當皇帝的人已經夠多了。
這片土地上想要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人夠多了。
哪怕是後世,不少的老百姓也瞧不起比他們日子過得更苦的老百姓。
自私的人不會因為生活變好了,於是變得善良起來。
自私的人永遠是自私的,骨子裡生來如此。
自私的人眼裡,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這片土地上也會有許多善良的人。
文天祥的留取丹心照汗青;嶽飛的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戚繼光的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張居正的大丈夫既以身許國家,許知己,惟鞠躬盡瘁而已,他複何言;海瑞的三生不改冰霜操,萬死常留社稷身。
......
房安認為自己做不到那麽優秀,自己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