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片刻後,就回道:“階級是統治與被統治之後出現的產物,貴賤是階級產生後的產物,從存在來說,人確實有貴賤區別,但是歷史年輪浩蕩,今日的貴人可能會是明日的平民,而今日的平民也可能是明日的貴人,那麽貴賤就顯得無關緊要,因為人人都有機會改變命運,說得更簡單點,就是人人本應生而平等,只有這樣,今日對別人的尊重才能換來明日別人對自己的尊重。”
“哼……”陳知府聽完後,率先開口道:“笑話,如果人人都平等了,那三綱五常怎麽遵守?”
沈謙川心中暗歎,這些儒生到底還是被荼毒太久,腦子裡除了朱夫子那套綱常,就見不得其他異端。
不過這話卻引起了朱大夫的注意,更加滿意的看著沈謙川,他沒想到杏林對眾生的看法竟可以從這個方向去說通。
知府夫人沒有發表看法,而是看向陳竹裡問道:“女兒覺得如何?”
見陳竹裡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讚同,知府夫人心中便有了計較,又問道:“傳聞古有上馬平定邊疆、下馬安邦治國的奇女子,不知小郎君如何看那些人?”
沈謙川聽後,便明白對方這是想問關於男女身份的問題,這讓他有些不明白知府夫人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些什麽藥,怎麽會突然提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但是既然對方問起,也只能回答。只是這答案卻根本都不用他想,紅旗下的小樹苗誰沒聽過那句至理名言?
於是沈謙川忍不住笑了起來,脫口而出:“還能怎麽看,太祖都說女人能頂半邊天,難道我輩能有他老人家的高瞻遠矚?”
陳知府還沒說話,夫人倒是先開了口:“何為高瞻遠矚?”
沈謙川一愣,才想起這個成語好像此時還沒出現,於是解釋道:“就是說站得高,看得遠,形容目光遠大。”
“你這是信口開河,哪朝太祖說過這等話?”
面對陳知府的質問,沈謙川這才反應過來,太祖確實不屬於這個歷史年代,不禁想到:也算你們這些老泥鰍運氣好,但凡太祖生在這個年代,你們這些封建社會的幫凶都得被送去農場改造。
但是陳知府的責問也必須得重視,不然別人若是知曉這話是從他口中說出,少不得要被那些酸腐噴到死。思忖片刻後說道:“我也忘了是在哪本古籍中看過,當時覺得有道理,便記了下來。”
知府夫人細細品味那句話後依舊沒有直接回應,然後意味深長地看向陳竹裡,問道:“女兒,你覺得呢?”
陳竹裡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十條修長的手指卻在不斷翻動,知府夫人把一切看在眼裡,轉頭看向沈謙川繼續問道:“都說詩詞能表心意,沈小郎君,這最後一問便是請以此來做客的心情做一篇如何?”
寫詩?這不是純扯犢子麽,這玩意兒沒個十年八年的積累,怎麽可能脫口而出?
難不成當個抄襲者?但是這大明後的詩詞,自己記得的也不多。一首於大老爺的《石灰吟》當然可以技驚四座,可於大老爺的詩當下也不應景啊。
怎麽辦,怎麽辦……
看著沈謙川窘迫的模樣,陳知府冷笑說道:“夫人已經給你機會了,可若是你自己不中用,那就怪不得本官要把今天的事好好和你沈家說道說道。”
威脅,又是威脅。
沒想到陳知府今日如此咄咄相逼,可自己確實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來擋住他的嘴,真是後悔之前上學不積極。
“本官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你耗下去,給你最後半刻鍾,若是作不出來,就回家找上你大哥,兩人準備一起去要飯吧。”
知府夫人也是面露難色,先前見其說話有條有理,想來該是讀書人,所以自己最後才出了這個相對簡單些的問題,畢竟但凡文人哪有不會作詩的道理?可是沒想到這一番好意,卻陰差陽錯的讓他陷入險境。
就這樣過了一小會兒,在眾人的焦急神色中,陳竹裡也些坐不住了,身子微微前屈,打算勸解父親就此罷休。
“來人……”
“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打斷了陳知府的話,幾人看去,說話的正是沈謙川和陳竹裡。
陳知府疑惑的看向女兒:“竹裡,你有話說?”
陳竹裡頓了頓,說道:“父親,還是讓他先說吧。”
陳知府略感疑惑,但外人在場也不便追問,於是又看向沈謙川,冷笑道:“怎麽,想出來了麽?”
重壓之下,還真讓沈謙川想出了兩句納蘭的詩詞,腦中對偉大的詩人虔心叩首,心中說道:救命用的,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偷竊行為,我隻背兩句來渡過難關。
自我安慰完了以後,只見沈謙川裝模作樣說道:“知府大人盛威之下,小子愚鈍,實在做不出一首完整詩詞,不過心有所感,腦中也湧現了兩句。”
知府夫人見狀,生怕又出波折,趕緊打圓場,說道:“你先念出來試試。”
試試就試試,沈謙川閉目,搖頭晃腦背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這兩句一出,眾人皆是愣了一陣,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能作出來,而且這詞、這句聽起來也是上等之選。
心中詩書萬卷的陳知府品著品著,忽然察覺不對勁,仔細一想,瞬間臉色大變。抄起盒子就要砸沈謙川,幸得知府夫人和陳竹裡急忙攔住,朱大夫也是趕緊將沈謙川護在身後,不然沈謙川定是已經血濺當場。
“好你個小淫賊,夫人好心好意給你機會,沒想到你卻當面調戲我女兒,今天老夫不宰了你,以後還有何顏面?”
沈謙川這才反應過來,大爺的!剛才只顧著保住沈家,卻忘了這首詩的含義,當著姑娘父親的面念這首詩,就算是沒有脾氣的泥菩薩,那也得竄出來揍人。如今事情已經上升到了與自己狗命相關,但是現在詩已經背了,一切似乎都已來不及。
“老爺,使不得,使不得……”
“夫人你讓開,今天我一定要打死這個狗賊。”
知府夫人見狀,心知自家相公已然怒火攻心,一般勸說定是難以有效,心思一轉,開口道:“老爺,您聲音小些,府衙人多,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女兒的名聲可就毀了。”
陳知府經過這一提醒,終於是清醒了過來,拿著黑盒的手不停的抖動,眼中更是布滿血絲。
知府夫人一邊輕撫陳知府胸口順氣,一邊說道:“老爺,你聽我妾身說,這事與女兒相關,你就聽聽女兒的意見,好不好?”
陳知府怒目圓睜,喝道:“夫人,你還要護著這小王八蛋?”
知府夫人聞言,自知難以勸動,於是悄悄給女兒使了一個眼色。
陳竹裡自然看懂了母親的眼神,只是這個時候,自己怎麽敢認可對方做的詩,這一認可豈不是就說明了自己與他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知府夫人見陳竹裡猶豫不敢開口,於是又對陳知府說道:“老爺,你如果真殺了他,以後你的仕途怎麽辦?而且這事若是傳出去,女兒的名聲怎麽辦?”
陳竹裡剛才過於驚慌,失了心神,聽到母親說的話,也是反應過來,急忙說道:“父親,我……我……我覺得他作的詩,還……還行。”
“什麽?”
陳知府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女兒認真問道:“你看上這賊子了?”
“沒有, 沒有……”
陳竹裡趕緊否認,然後說道:“女兒只是……覺得他作的詩,還……還行。”
“你你你……”
陳知府指著陳竹裡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一甩手說道:“我不管了。”
說完就氣衝衝的往前院走去,看樣子是要去找倒霉蛋撒氣。
沈謙川險象環生後,也是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家財能有狗命重要麽,要飯就要飯,何必拿命去拚,錢沒了還沒掙,人沒了才是真的啥都沒了。
就在沈謙川暗自慶幸躲過一劫之時,剛出去的陳知府又折轉回來,嚇得他趕緊靠近知府夫人,生怕陳知府想不通還是要宰了自己。
陳知府見到沈謙川慫裡慫氣的樣子,更是上火,指著沈謙川咬牙切齒說道:“以後你要再敢當著我女兒的面作詩,我扒了你皮。”
去他大爺的,誰想作詩了,誰願作詩了?這首詩都還是被你逼的沒法子,最後我絞盡腦汁才回想起來的,以後我要是再作詩,我就是王八蛋。
沈謙川心頭這麽想,嘴上卻不敢這麽說,有模有樣的指著老天,發誓道:“以後我要再作一首詩,就自己割了舌頭喂大人家的狗。”
“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說完陳知府又看向陳竹裡,怒道:“還在這裡看什麽看,回房去抄寫女戒十遍。”
看到陳竹裡離去後,陳知府才繼續去找撒氣的倒霉蛋。
見陳知府已經走了,朱大夫和沈謙川也識趣的跟知府夫人告別,帶著陳氏給的回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