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璞與許多人都從街頭巷尾伸出頭來。
只見這黑廝走到一個少年面前,這少年長相斯文,懷裡抱著一把劍。
那黑廝一邊爭搶那劍,一邊道:“你這什麽劍,給我瞧瞧。”
少年一邊躲,一邊道:“這是祖上寶劍,”
“你查了草標,豈不就是要買?就給我來看看。”
“不買就別看。”
那黑廝怒了:“你這劍有何本事,有本事,殺了我,沒本事,從我褲襠下鑽過去,牛爺就饒了你。”
那少年不動,黑廝笑嘻嘻的看著他,還把褲子給脫了下來。
見那少年低下身來,忽然一聲傳來:“那燒煤的,欺負一個小孩算什麽本事。”
黑廝朝聲音來處看去,周遭的人都縮腦袋,躲了起來。
只有這聲音的主人賈璞暗自叫苦。
聽見這黑廝像牛一樣衝來,他隻得撒丫子跑,隻跑了四十來步,賈璞踩著一團碎小石子,跌了一跤,整個身子摔在地上,一時舊傷疼起,疼痛難忍,左手便恰有一塊石頭,賈牧叉開五指,抓在手裡,撐起身來。
周遭看的人,雖不敢近前,都都伸頭出來遠遠的看,暗自捏一把汗。
只見這黑廝衝到賈璞身邊,瞧見賈璞那俊俏摸樣,嘿嘿笑道:“小香肉,今兒叫你遇見牛大爺,是你福分到了。”
賈璞將石頭從背後換到右手,聞著面前黃牙臭氣,道:“你把頭靠來,人家對你有話說。”
黑廝一聽這話,渾身一酥,將耳朵貼來,賈璞用力一擊,石頭照著黑廝腦袋一砸,立時血流出來,氣斷倒地身亡。
那黑黢黢的身體壓在賈璞腿上,賈璞雙手發抖,想要抽身出來,已是不能,一見街坊鄰裡這些人走來,心道:“苦也,死了人,這幫人必拿我去見官,復仇滅國之事,卻是吹了。”
不料那些原先充當看客的,都拱手道:“這位爺高義,這醜大蟲,常在這裡惹是生非,惱煞了我們街坊,今日,大爺將這禍害給我們除了,我們感激不盡,大爺不許費心,等會兒裡正來問,我們隻說他是自個兒碰到石頭,摔死的。”
賈璞喜出望外,忙道:“多謝各位街坊,只是,還請先把這黑肉給我挪挪。”
眾人大笑,兩個男人過來,把這黑廝扔在一邊。
賈璞被人扶起來,又見那些人拿來金銀,賈璞擺手道:“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要街坊們廢鈔,我自在榮府裡住,不缺這些。”
那些人又喜道:“原是榮府裡面的爺們,怨不得這般智勇雙全。”
賈璞挨著步子,往榮府那邊走了,好些人跟了,又有人去找那販劍少年的蹤影,沒見這人,便罵道:“貪生怕死,忘恩負義,變賣祖產的小人。”
賈璞聽了,心裡亦不大痛快。
賈璞從後門進府後,這寧榮後街的裡正聞得這樁事情,趕來勘察。
“真是自個兒摔死的?”裡正瞧著這黑廝的腦袋,砸嘴,皺眉,抽鼻。
“是啊,我親眼瞧見的,就見他摔了一跤,死了。”
裡正見那些人都那麽說,他也不大喜歡這潑皮,便頷首,此時又聽一個婆子道:“哎呀,如今天下課真是不太平,走個路都能摔死。”
裡正立時罵道:“你是哪家的婆娘,說了這話,該把嘴巴挖了,把舌頭割了,如今天下怎的不太平了?他這潑皮,分明是罪有應得,天理報應,死在這石頭上。”
眾人大笑。
賈璞步子雖慢,心卻輕快,一路往自己的屋子裡去。
他咧著嘴,拖著腿,喊道:‘如意,如意!’
如意走出,見賈璞這個樣子,連忙趕來,扶著賈璞,輕聲問道:‘我的哥兒,你這是怎麽了?’
“摔了。”
“這便是寶哥哥說的那個鍾靈蘊秀的遠來哥哥?”這一聲在這夏日顯得很清脆。
賈璞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款款而出。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浣星眸。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乾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說話的不是林黛玉,又是誰?
賈寶玉看著賈璞灰頭土臉,一身髒衣,頓覺不喜,隻得道:“正是。”
賈璞擺手笑道:“適才天這般熱,我走著走著,眼也昏了,跌了一跤,不知二虞親止,真令我蓬蓽生輝。”
賈璞由如意扶著,走到屋內,晴雯、襲人、紫鵑見這一灰頭露出一張白牙都覺得好笑。
賈璞方坐,漱口,才喝第一口茶時,賈寶玉反應過來,問道:“你方才說二玉,卻是如何知道的?”
賈璞一愣,又笑道:“方聽得什麽木石前盟,所以有此一猜。”
寶玉朝黛玉眉開眼笑,黛玉卻不看寶玉,打量著賈璞:“這跌了跤,還能如此樂天,可知璞三哥是達者了。”
賈璞道:“我隻知仁者樂山,智者樂海,卻不知這達者樂天的說法卻從何處來?”
寶玉拍掌笑道:“妙極,妙極,妹妹這達者樂天,所以聖言並列,亦不顯褪色分毫。”
黛玉嗔道:“就會胡說。”
見二人這引而不發的笑意,賈璞隻覺得膩得慌。
想到黛玉和寶玉之情,賈璞隻得在心裡感歎一句:“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可歌可泣,可憐可恨的一段愛情故事。
寶玉天生孽障,自是難救了,賈璞想想能不能把黛玉救出來。
是真的救,不是帶著那種想法,畢竟黛玉的身體太弱了,他可不想談柏拉圖式的戀愛。
想來想去,活著的黛玉,又不大好沾的,與其一輩子的守身如玉,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奇怪,明明賈璞那麽喜歡黛玉,怎麽盼著她早死呢?
對此賈璞有個不恰當的比喻,世界有許多平行宇宙,當一個忠實的諸葛亮粉絲穿越了,看到諸葛亮要去投奔曹操了,他會一刀殺了諸葛亮的。
賈璞對林黛玉的心思,他想大抵類似於此。
如意拿帕子給賈璞抹臉,賈璞進了裡間,換了套衣服出來。
寶玉道:“林妹妹,我早說了,璞哥是芝蘭玉樹吧,你還不行。”
黛玉只看了看,一聲不言。
晴雯、紫鵑倒是朝賈璞看去,嘴角有的翹,有的沒有,但臉上總是笑,襲人一本正經的,待在寶玉身後,目光似沒有移過。
賈璞才一坐下,忽見一個婆子拿著一把劍進來問道:“勞煩問問,方才那灰臉的哥兒哪兒去了?”
晴雯轉身,見那婆子拿著劍,指著道:“沒規矩,把劍放下。”
賈璞問道:“怎麽了?”
那婆子道:‘方才那有個人,托我把這劍送進來,說有人幫了他,我見他可憐,便應了,方才一路問,只知道那灰臉面的,來了二奶奶的院子,還不知是誰呢。’
晴雯道:“你放在罷,那人就在裡面呢。”
婆子翹了敲,見晴雯這摸樣,也不想是會撒謊的,正要走,就聽又一個丫鬟過來道:“等等。”
婆子看去,只見這丫鬟長著一張鵝蛋臉,一對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長得比方才那水蛇腰要略差些,卻顯得可親,臉軟糯糯的,好似白粽子。
賈璞一看這劍,便想起了方才那位販劍的少年,因此讓如意問來人在何處。
那婆子出門一看,那贈劍少年已然不見了蹤影。
待寶玉和黛玉去後,賈璞把著寶劍,慢慢欣賞,隻覺這冷冰冰,吹發可斷的劍。與體內有什麽東西與這寶劍呼應上了,仿佛一同呼吸著。
他的目光一凜:原來行俠仗義是那麽快活。
一想到這裡,他渾身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