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浮宫耗日持久,阴元儿非是梅真人,不谙此道,她不便向外人讨教,盘算良久,往三山五岳伐取古木,深入地脉采集石髓,将浮宫屋脊四壁一一构筑,略见规模,好在魏十七并未限定时日,听任她自行起便。
魏十七深知自己根底浅,镇之以静,并不急于立威,他汲取“命星”之力,加紧祭炼云浆殿,愈往后进展愈快,原本预计需要下百十年苦功,如今看来一半都用不到。
这一日,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收了祭炼手段,端坐于松木榻上。片刻后,金茎露前来通禀,餐霞宫主遣座下弟子黄云暮前来拜访。
崔华阳座下共有三位弟子,大弟子韩赤鸦遗落于星域,不知所踪,二弟子黄云暮随侍师尊之旁,三弟子朱金陵为五湖殿殿主,崔宫主遣黄云暮亲自走一趟,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云浆殿九门洞开,金茎露将黄云暮迎入大殿,殿主并未亲自出迎,让他微觉诧异,看来这位新上位的魏殿主亦是有性格之人。黄云暮很早就追随崔宫主,所闻所见甚多,奇能异士大多性情古怪,他也不以为忤,举步踏入云浆殿,遥遥望去,却见魏十七起身下阶,止步于柱旁,微笑道:“黄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
黄云暮深入简出,甚少露面,他久闻魏十七之名,却还是第一遭见到他。他得师尊传授金睛火眼,用功极深,在他眼中,魏十七头顶一道血光直冲霄汉,凶煞缠身,面相却不见暴戾,是道行深厚,炉火纯青,掩饰得滴水不漏,还是另有玄机?
黄云暮客气了几句,言归正传,此番拜访云浆殿,却是奉崔宫主之命,赐下三斛星药。正阳门外一场大战,餐霞七殿死伤甚众,额外赐下的三斛星药,栽培可造之才,尽快恢复元气,以备不时之需。言下之意,菩提宫大敌虽退,不知何时将会卷土重来,诸殿亦未雨绸缪,应对来日大战。
黄云暮一拂衣袖,飞出三只青铜大鼎,无声无息落于殿内,纹丝不动。斛鼎斗瓿升壶,一斛合五斗之数,三斛星药,不是小数目,连金茎露都不禁为之动容,她在云浆殿多年,从未一次见到这许多星药。
“有劳黄道友了。”魏十七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意兴阑珊,星药再多,对他亦无大用,无非是分与追随他的部属,不过一下子能得三斛之多,却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难题。
黄云暮微微一怔,旋即记起此人修炼“命星”之术,星药对其可有可无,并非必须之物,心中随之释然。他对魏十七颇感好奇,不无交接之意,但初次见面,最忌交浅言深,有些话也不便多问,当下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告辞而去。
空荡荡的大殿内,坐着三只青铜大鼎,密不透风,星药的气息没有丝毫泄漏。魏十七伸手按在鼎盖上,沉吟片刻,道:“金道友,你将帝朝华请来。”
黄云暮才刚离去,三斛星药尚未放暖,殿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帝朝华,金茎露好生诧异
在她看来,帝朝华绝非亲近之人,殿主此举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她应了一声,正待转身,魏十七多关照了一句,“待她入殿后,你候在外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杀意,金茎露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不敢多言语,匆匆而去。
大殿内只剩下魏十七一个,形单影只,他立于三只斛鼎旁,指尖触摸着粗砺的纹理,微微冷笑,眼中流露出期盼和决然。郎心似铁,郎心似铁,他再清楚不过,也不打算改变什么。
帝朝华应邀来到云浆殿,金茎露将殿门一一掩合,守在殿外,不令闲人打扰。只剩下二人彼此相对,帝朝华也不加掩饰,噗嗤一笑,媚态横生,满头白发尽数转为青丝,眼角眉梢透出春意。
“殿主召唤妾身,不知有何吩咐?”她声音稍带沙哑,别有一番勾人的魅惑。
魏十七不为所动,沉声道:“这里有三斛星药,你取两斛去。”
帝朝华收敛起笑容,视线投向那三只斛鼎,一斛星药,换一道神魂,魏十七这是向她讨要秦贞和余瑶的神魂。颠倒众生天魔女,操/弄人心,乃是她的拿手好戏,但面对魏十七,帝朝华如芒刺在背,有些进退失据。此子心如铁石,冷酷无情,一旦交出这两道神魂,还能继续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么?她借帝朝华的躯壳附身,神通未复,一旦魏十七翻脸,又如何自处?
不过天魔女心中也清楚,若是拒绝对方的要求,无异于把自己逼到绝地,以她对魏十七的认识,他会毫不顾惜秦、余二人,决然出手,将自己屠灭,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她该如何是好?
魏十七并不催促她,身处云浆殿中,犹如陷入天罗地网,无所遁形,动念之间便能将其制服,他并不担心天魔女耍什么花样,耐心等她作出决定。
天魔女并没有考虑太久,她缓步走到斛鼎旁,伸出白腻的手掌轻轻一拍,鼎盖隙开一条细缝,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顷刻间弥漫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多谢了!”天魔女眼中浮现出异样的光芒,抿唇尽力一吸,一道黏稠的白浆投入她口中,无移时工夫便饮尽一斛。五斗星药吸入腹中,恍若不察,连胸腹都未鼓起分毫,魏十七猜想她另有手段,并非当真将这一斛星药尽数吞下。
天魔女笑道:“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星药可遇不可求,妾身一时贪得无厌,惹殿主笑话了。五斗之数已是极限,徐徐炼化,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不知殿主先要讨还谁人神魂,秦,抑或是余?”
魏十七哑然失笑,明白了天魔女的意图,只取一斛星药,也只能取一斛星药,按照约定,先奉回一道神魂,剩下的一道神魂,待她炼化这一斛星药,有了自保之力,再行交换。
那么,换,还是不换?秦,还是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