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第五十五节 恻隐之心

渊海浩瀚无垠，水中多有妖物出没，清净子道行有限，只在近海诱捕，便得了不少好物。残方所列几味妖药并非取自深海大妖，省了不少功夫，反倒数种草木主药极其难觅，动辄千年，好在老天眷顾，清净子前后踏遍海外诸岛，居然都凑齐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碧霞子催动丹火，不紧不慢潜心摸索，申元邛陪了她几天，吃掉不少妖丹妖骨妖髓。碧霞子一开始担心这些大毒之物不无妨碍，见郎君只当补药吃，吃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也就存了几分私心，揣摩药性之余，一股脑都塞给他。

七七八八吃得差不多，申元邛意犹未尽，他隐隐察觉，比起山林中所谓的灵草仙药，这些海中妖物更合胃口。既然来到海外，不可错失了机缘，他找到清净子，问明了海中妖物出没之地，跟碧霞子打了个招呼，翻越辋川山，抽空前往百里外一处海涡碰碰运气。

鬼仙之躯御风而行，崇山峻岭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便遁出百里之遥，来到一片高崖之下。放眼望去乱石穿空，惊涛骇浪，潮水的咸腥扑面而来，一进一退之间，现出一个丈许大的海涡，回旋激荡，深不见底。申元邛立于黝黑湿滑的礁石上，运足目力盯了片刻，看不出什么端倪，据清净子所说，这一处海涡下藏了一窝食鲸鳗，有几条上百年的老货，狡猾得很，很难上钩。

食鲸鳗仗着满口利齿，滑不留手，遇到鲸鲨之类的大鱼，便生生咬开一个窟窿，钻入体内大嚼，最是凶悍不过。当年清净子守了百余日，才捕到一条碗口粗的好货，体内有一颗成气候的妖丹，估计是这一窝里的老祖宗了。结丹的妖物殊为难得，可遇不可求，申元邛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姑且试试手，弄几条老鳗尝尝。

赤手空拳下海捉鳗是老寿星上吊，申元邛折返山中，捕了一条花皮大蟒作饵，又削上三四竿木枪，留下数寸丫杈，充当鱼叉用，搓了几根树皮绳，三股合一股，结实耐用。大蟒才死没多久，生机未散，申元邛用树皮绳穿过蛇尾吊入海涡中，另一头绑在礁石上，耐心等待食鲸鳗上钩。

潮水涨落，海涡隐现，不过片刻光景，水下便扭动着几道黑影，拼命往大蟒体内钻去。申元邛等了数十息，慢慢扯回树皮绳，顺势将蟒尸摔在礁石上，“啪”一声巨响，震得食鲸鳗昏头转向，忙不迭逃了出来，一条条手臂粗细，离了海水分外笨拙，只在礁石缝隙里瞎扑腾。

申元邛提着木枪一枪一条，丫杈如倒刺，将食鲸鳗牢牢卡住，怎么扭都挣不脱。他将蟒尸再次投入海涡中，前前后后抓了十多条猎物，穿在木枪上扭成一股股麻花，兴冲冲回到山林中。虽说“食饵术”不拘生熟，茹毛饮血总有些膈应，申元邛找了条山涧，将食鲸鳗开膛破肚洗剥干净，燃起一堆篝火，用树枝从头穿到尾，架在火上慢慢烤熟，油水一滴滴落下，溅起串串火星。

比起山珍，海味蕴含的元气更为充沛，申元邛连肉带骨一起嚼碎，囫囵咽下肚去。不过这些食鲸鳗只是寻常货色，滋味虽不错，好处着实有限，远不能与那些苦涩麻口的药材相提并论。申元邛意犹未尽，拖着残破的蟒尸回到海涡旁，故技重施诱捕食鲸鳗，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动静，对方似乎学乖了，不肯再上钩。

申元邛有些不耐烦，将蟒尸拉回来，海中忽然“哗啦”一响，一条碗口粗细的老鳗窜将出来，小眼珠凶光闪动，张开大嘴露出无数利齿，狠狠咬向他喉咙。嚯，那是活了上百年的老货，灵智已开，心性狡诈，居然懂得趁虚而入！申元邛提起木枪刺去，后发而先制，不偏不倚刺中下颌，却如同刺在坚韧的牛皮上，木屑四溅，竟伤不到分毫。

那老鳗吃了一记重击，有些晕头转向，舒展身躯，刷地缠住木枪，猛一发力，木杆寸寸折断。申元邛反应极快，甩起蟒尸与老鳗缠成一团，甩在礁石上，弯腰又拣起一根木枪，窥准对方的大嘴狠狠刺了进去。这一枪又快又准，洞穿喉咙，正中食鲸鳗最脆弱的部位，将它钉死在礁石上。那老鳗甩动尾巴拼命乱砸，利齿合拢，“喀嚓”一声咬断木杆，却吐不出丫丫叉叉的枪头，一时间张开大嘴，疼得死去活来。

申元邛拾起最后一根木枪，从它口中刺入，没入大半，直到贯穿心脏，拧了几把，老鳗才停止挣扎，有气无力地盘在木杆上。申元邛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心中美滋滋，正待扛回山林大快朵颐，脑后忽然阴风阵阵，回头望去，只见九天玄女悄无声息出现在丈许外，老态龙钟，目不转睛盯着他捕获的猎物，似乎垂涎三尺。

莫非这成精的海妖对她不无小补？倒是有这种可能！申元邛若有所思，回转山林中洗剥老鳗，剜出一颗灰白相间的妖丹，大小如黄豆，半硬半软，他颇为满意，在溪水中冲洗干净，毫不犹豫丢进嘴里。妖丹乃是大补之物，一路滚落胃袋，如同吞下一团烈焰，在体内翻来滚去，申元邛脸色陀红，俯身喝了一肚皮凉水，长长舒了口气，打个饱嗝，手里的猎物似乎也没那么诱人了。

妖丹虽好，可遇不可求，到手的鳗肉不可浪费，申元邛只将血淋淋的脏腑留在山涧旁，起身远远走开。果不其然，九天玄女犹犹豫豫凑上前，伏下身深深吸了口气，阴风一卷，内脏顿时化为飞灰，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流露出陶醉之意。???.

申元邛回到篝火旁，拨了拨灰，重新添上树枝，定定心心烤起鳗肉，无移时工夫，油水滋滋作响，肉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九天玄女悄无声息靠近来，颤巍巍坐在篝火旁，似有些畏冷，伸出枯槁的双手烤着火，嘴唇微微蠕动，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碧霞子的师尊，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委实令人感叹。申元邛动了恻隐之心，分了一半鳗肉给她，玄女默不吱声吸取精华，精神微振，显然从中得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