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伯辰淡淡地道:“沒有什麽大事。幾個軍官,未向我請示,就擅自命士兵開飯了。”
李元欽一聽,不由笑道:“我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私自開飯,你私下裡說一說幾個軍官就行了。”
趙伯辰道:“或許每個人帶兵不一樣吧,我認為是大事。”
李元欽連連搖頭,覺得趙伯辰根本不可理喻。
宋朝的軍隊行軍的時候,一向吃兩頓飯,晚飯吃得較早。吃過飯後,要收拾營地,做各種雜活。
吃過了飯,親兵打過了軍官,趙伯辰逛了一遍軍營。看看太陽已經就要落山,趙伯辰來到了第一隊的駐地。
看到趙伯辰過來,軍官急忙叉手行禮:“第一隊將虞候田承慶,見過都頭。”
以前,土兵五百人的首領稱為都頭,是以沿稱。將虞候則管二十五人,是土兵裡將官的名頭。
趙伯辰點點頭,問道:“怎麽樣,打得痛不痛?對走路有沒有影響?”
趙伯辰的聲音平淡,好像是拉家常一樣,讓田承慶受寵若驚。急忙擺手說道:“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趙伯辰道:“不礙事就好。你們哪,作為軍官,對部下該嚴厲的時候要嚴厲,該放松的時候,就放松嗎。不要在該嚴厲的時候放松,該放松的時候又嚴厲起來。讓親兵打你們,我也於心不忍。”
田承慶連忙道:“不敢。是屬下做錯了,才挨打的。”
趙伯辰道:“把人招呼一下,我們開一個會。”
田承慶急忙把人招呼過來,一個部下去借帳篷,也被叫了回來。
人全部到齊,趙伯辰道:“今晚天氣炎熱,我們就在這棵大柳下坐著,閑拉拉家常吧。”
說完,坐了下來。見周圍的人都站著,趙伯辰道:“都坐下,都坐下吧。沒有交杌的,搬塊石頭來嗎。”
士兵都是左右看看,笑著搖頭。有大膽地道:“提舉坐在這裡,哪有我們坐的地方!”
趙伯辰道:“我讓你們做,你們就坐好了。你們站著,是逼著要我也站起來?”
聽到這句話,眾人才坐了下來。不過姿勢標準,很是嚴整。
趙伯辰道:“今夜我們聊些閑話,你們不要拘束,要放松一些。”
說完,趙伯辰道:“應該先請你們的將虞候,講一講自己。算是個自我介紹,大家熟悉一些。”
田承慶一聽,站起直來。剛要講話,趙伯辰擺手道:“坐下講。今夜我們聊閑話,把軍裡的規矩扔到一邊。”
看見趙伯辰說,田承慶又坐了下來。道:“我叫田承慶,在靜戎寨有些閑田。除了自家種之外,還有十家莊戶,與我一起耕種。因自家殷實,以前就當過土兵。這次又被招了來,做個將虞候。”
趙伯辰笑道:“原來是個地主,家裡算是個有錢的了。有錢才能買得起馬匹,才能習武。”
田承慶不好意地摸摸頭:“我的馬一直在家裡養著,我當個寶貝疙瘩,不準別人騎。練武的人,會把自己的馬匹和武器當作寶貝,不準隨便什麽都碰。”
趙伯辰笑道:“原來還是個武癡來。這樣吧,大家各自介紹一下,好好認識一番。”
說完,指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少年道:“你坐得離我最近,就從你開始吧。”
少年立刻站起來,道:“我叫作孫三郎,在靜戎寨有一百畝田地——是我家在靜戎寨有一百畝田地,一直以種田為生。今年,知州官人要招土兵,我恰好十七歲,便就來了。”
孫三郎不好意思地看看趙伯辰,道:“我講完了。”
趙伯辰道:“坐。講完了,就盡管坐下。以後輪著自我介紹,講完就自覺地坐下,不用告訴我嘛。”
一個一個輪下去,一直到最後一個講完才結束。
趙伯辰看著自己本子上記的,道:“你們這一個隊,基本是靜戎寨、冶坊堡一帶的人,大多是種田的。這一次的土兵,農村種田的當兵,城市裡的人則為民夫,給你們運糧的。”
眾土兵一起笑了起來。
確實這樣。凡是招的土兵,都是在鄉村有地,而且大多是自耕農,很少有佃農。最少這一隊裡,全部都在鄉村有田,自己種地吃。而城市的居民,則被招為民夫,為土兵運糧。
這是因為官員的傳統官念,認為城市居民浮華,不適合當兵。而農村種田的人,能吃得了,才能打仗。李複是個老牌官僚,這種觀念更深。
趙伯辰道:“而家裡有田,又能夠雇佃戶種田的,就只有都虞候一家了。果然,家裡有閑田,才能當將官叫。”
孫三郎道:“家裡面沒有閑田,連養馬都不容易。而沒有馬,怎麽能當將軍?”
趙伯辰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土兵的馬匹兵器都需要自備,可比不了禁軍啊。”
眾土兵聽了,一起點頭。道:“我們土兵不容易,哪裡像禁兵一樣,什麽都是朝廷發的呢。”
趙伯辰道:“秦州僻處隴右,自古以來,就要招募土兵。不過,以前土兵的馬匹武器雖要自備,朝廷也發給土地耕種。這幾年土兵制度不備,很多事情就都荒廢了。知州匆匆忙忙招募土兵,地的事只能暫時先不給了。如果到甘谷城能夠把夏國兵打敗,則就一切好說了。”
孫三郎道:“若是能發地,感情可好。我們家裡的地,感覺有些不夠種了。”
趙伯辰道:“地不夠種,怎麽不去找工做呢?家裡面種著地,你做工又賺著錢,兩全其美。”
孫三郎笑道:“給人做工,一天才能賺幾個錢?只有沒有辦法的人,才去做工賺錢呢!”
趙伯辰道:“如果做工的工錢,比農民種地還多呢?”
孫三郎聽了連連搖頭:“哪裡有這種事情?又不是出去挖金了。”
趙伯辰道:“會有的。最少在我那裡,隻做工的人。就比種地賺錢多了。”
孫三郎笑道:“像是提舉這種官人,秦州城裡有幾個?我們做工,要被人笑死的。”
趙伯辰把孫三郎的話記下,以後用得著。
在這些人心裡,有技術給人做工的人是不算的,他們隻說沒有技術給人做工的人。這樣的人,工錢不高,社會地位當然也就不高。自己的工廠裡,用的都是有技術的。
雖然自己不看在眼裡,但在百姓裡,那些技術可不得了,是吃飯的飯碗。
今天晚上到這裡與士兵坐談,只是粗略了解一下自己的士兵,增進一下關系。等到了解的多了,再分析他們的階級關系,分析社會矛盾,一步一步來。
掌管土兵是一個機會,可以讓自己了解土兵,進而利用土兵。秦州蕃族眾多,土地眾多,土兵也就大部分是自耕農。真正城市裡做工的人也不多,大多數是小孩子,等到大了則有土地耕種。所以城市裡做工的大人,多被視為遊手好閑之徒,被人鄙視。
了解地方,進而了解人民,才是解決社會問題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