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王賁稟報了此事。
王賁驚異之余,對趙佗越發讚賞起來。
“前時殺人立威,以明軍法。如今撫恤士卒,以得軍心。恩威並施,賞罰信明之下,士卒豈會不效命作戰。此子雖是少年,但其治兵之法卻已經勝過大多數將領,如此下去,未來可期啊!”
王賁感歎之後,對趙佗的舉措很支持,調用資源,為其湊夠了五千人的鞋履。
至於費用,當然還是得趙佗自掏腰包。
一雙普通的鞋履大概30錢左右,五千人便是150000錢,換成黃金約等於11鎰,這數字對於普通人來說可真是天文數字,想都不敢想。
所以軍中士卒才會因此震驚與感激,特別是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卒,他們從軍那麽多年,皆是自備衣服鞋履上戰場,何曾見過有主將自掏錢財為士卒買鞋穿的。
那麽大的數字,又有多少將吏能夠舍得?
仗義疏財,愛兵如子。
這也是趙佗能贏得軍心的原因,他可不是空口許諾,而是真真切切的拿出了錢,將實物擺在了眾人眼前。
為士卒購買鞋履,表明了這位軍候對每一個兵卒都十分的關心,讓眾人能感受到他們的主帥並非是殘酷不盡人情,而是在那威嚴之中,尚有溫情存在。
這樣既秉公執法,又憐惜士卒的主將,誰不愛戴?
故此,當諸事完畢,趙佗奉命出征,率兵開出大營時。
迎風飄揚的戰旗下,五千兵卒盡皆士氣高昂。
一個個穿著新鞋,昂首挺胸,眼睛裡全是興奮的戰意。
趙佗滿意的點點頭。
軍心可用,這錢可沒白花。
離開之前,他站在高地上,回頭凝望那洪水中的孤城。
大梁。
趙佗知道,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大梁城的模樣了。要不了多久,那巍峨高大的城牆就會被大水泡的崩塌,這座中原雄城將在洪浪中變成一片廢墟。
他收回目光,踏上戰車,車輪滾滾而動,士卒開拔上路。
因為大梁東部百裡內都是秦國控制的區域,所以趙佗並沒有再分兵為興軍、踵軍、分卒,只是命一部斥候在前方探路,他自率領大軍緩緩而行。
大梁以東,便是陳留,亦是軍候桓昭的駐守之地。
“軍候,城外那支兵馬的主將是趙佗!”
當手下將這個消息稟報上來時,桓昭先是一怔,緊接著一張臉黑的如同煤炭。
趙佗,被升職為軍候。
這個消息他早就知道,畢竟趙佗是他的部下,被調走升職,自然會有相關的軍令下達。
那一晚,桓昭徹夜難眠。
他在從滎陽回到陳留的路上,想出了種種收拾趙佗的辦法,不停的想著如何在不惹怒李信的情況下,能讓那趙佗吃癟,狠狠的挫一挫這小子的銳氣,讓他知道誰才是上吏。
桓昭想出了不少手段,甚至晚上做夢都能夢到趙佗跪在自己面前叩首求饒。那樣的場景,讓桓昭睡覺時都在笑。
哪料到,他的萬般構想,隨著王賁的一道軍令皆化為空談。
收拾趙佗?
人家如今可是和你桓昭同職,手下的兵卒和你一樣多,你拿什麽來收拾?
“無恥豎子,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那王賁如此寵信於他,還讓他率兵東征。可惡!可惡啊!”
桓昭牙齒咬得咯咯響,他攻取陳留後。曾請命王賁,欲要繼續向東攻城略地,獲取軍功。然後就被王賁拒絕了,隻讓他好好駐守此地,保障大梁東部的安全。
此事原本也就算了,但哪料到王賁竟然一邊拒絕自己,
一邊將自己心心念念都想得到的任務,給予了自己最厭惡的趙佗。一想到此事,桓昭就氣的心口疼。
桓昭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心思陡轉,在那倉促之間竟然想出一條妙計來。
他看著下方的屬吏,強笑道:“原來是新任的趙軍候啊。如此甚好,他亦是從我手下走出去的,如今升職為軍候,我理當為其慶賀。你等且去請那趙軍候入城,我要在城中為他擺酒置宴,以示恭賀。”
“唯。”
眼見下屬領命出去,桓昭的臉上露出一抹笑。
陳留城外的大道上。
“桓軍侯欲請我入城赴宴?”
趙佗聽到這消息時,略微一驚,沒想到桓昭竟然這麽好心,還擺酒設宴恭賀自己升職,此人腦袋開竅了?
趙佗將黑臀、涉間和西乞孤等三個親信叫到身前,告訴了這個消息。
黑臀大笑道:“這可是大好事。嘿嘿,咱們之前受了桓昭那麽多氣,如今正好去城裡吃頓酒席,在他面前好好得意一番,讓桓昭知道,我家軍候的前程可不是他能比的。”
黑臀一個人笑了幾聲,發現涉間和西乞孤皆沉著臉,趙佗也沒有說話,嘴裡的笑聲漸漸消失。
“宴無好宴。”涉間冷冷說道。
西乞孤點頭附和:“桓昭一向與軍候不睦,絕不會衷心恭賀,此番邀請定然有詐。”
趙佗點頭讚同,以桓昭之前的性格和處事來看,此番邀請多半另有算計。
趙佗不傻,自然不會像一些小說裡的主角,明知對方設了陷阱圈套,還非要硬著腦袋往裡鑽,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派人去回復這位桓軍侯,就說我軍務在身,受了主帥將令,不敢拖延行程。這酒,就不吃了。”
趙佗澹澹開口,語氣中並無客氣之意。
仇怨早已挑明,如今又是同級,沒有必要故作卑微。
“什麽!趙佗那豎子竟然不進城!”
桓昭聽到這消息時,雙眼大睜,一臉的不可思議。緊接著他臉上盡是怒氣,將手中的杯盞狠狠摔在地上。
“豎子欺我!竟然如此不給我面子,可惡,真真可惡!”
桓昭在屋中怒罵一番,又舍不得自己剛才想出的好計。
以宴飲之名將那趙佗誘入城中,不管是好言將其灌醉,還是送上美色進行誘惑,總之就是用一切手段將趙佗留在這陳留城裡,讓其貽誤軍令,如此再讓人告到大梁處。
趙佗領將令而行,中途卻入城與同僚置酒高會,若是再能讓他享用美女佳人,嘿嘿……
以秦軍古板的制度來說,這是妥妥違規的事情,只要告上去,絕對一告一個準。
屆時,桓昭拚著受到斥責,也要將趙佗拉下來,這就是所謂兩敗俱傷之計。
然而趙佗根本就不接招,直接一個拒絕,就讓桓昭拚盡全力打出來的一拳落在了空處,十分難受。
桓昭越想越氣,摸著有些疼的胸部,自語道:“不行,不能就此放過他。以趙佗的能耐,此番東行恐怕又要立功,到時候就更沒有收拾他的機會了。”
想到此,桓昭又對手下吩咐道:“去告訴那趙佗,就說本將親自邀他!”
“唯。”
屬下領命而去。
但桓昭自然也不可能親自出城邀請,那還要不要臉了。
他往城牆上走去,只要趙佗一來,他就在城牆上親自邀約,眾目睽睽之下,趙佗總不至於不給自己面子吧。
陳留城頭,黑旗迎風招展。
桓昭站在城牆上,見不遠處的軍陣中有一輛戰車奔馳過來。
“豎子來了。”
桓昭的臉上露出笑,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計謀得手的場景。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臉上。
因為那站在戰車上的秦將根本就不是趙佗,而是一個頭戴雙板長冠的粗壯漢子。
黑臀。
桓昭認出此人正是趙佗手下的戰將。
他怒道:“趙佗呢?本軍候親自來此邀他,趙佗竟如此托大不成?”
黑臀站在戰車上,哈哈笑道:“我家軍候說,桓軍侯的好意他心領了。但他有將令在身,不敢入城。”
“軍法有說,出征在外,主將不得徇私情,否則當法誅之。這種違紀亂法的事情,我家軍候才不會做咧。”
說到這裡,黑臀又叫道:“對了,我家軍候還說。桓軍侯這頓酒宴他記下了。待到日後立功拜爵,再在鹹陽城裡擺酒為桓軍侯賠罪,到時候再請上李信將軍,大家重敘舊誼,一起樂呵樂呵,嘿嘿嘿……”
黑臀話說完,也不管桓昭如何回答,一拍屁股,就讓戰車掉頭回去。
陳留城頭,桓昭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好一個徇私情,違法亂紀。”
“好一個在鹹陽城裡擺酒重敘舊誼,又要拿李信來壓我嗎?”
“趙佗竟然讓一個下賤屬吏來傳話,可惡!”
“他竟如此欺我!”
桓昭越想越怒,須發皆張,心口處越發疼痛起來。
“啊啊啊!豎子欺我太甚!”
桓昭忍不住怒吼出聲。
他這一叫,氣急攻心,徑直吐出一口血來。
身側左右尖叫道:“軍候!”
“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