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多虧了百將的福,否則吾等早成了屍體。”
營帳中,黑臀、小白等人心有余悸,就連渴望立功的西乞孤也跟著附和。
之前圍攻燕國下都時,他們作為傷兵,在後方修整了一個月才押送俘虜前往武陽,並沒有看到前期最慘烈的攻城場景,所以只聽說過攻城很慘,但沒想到會慘烈到那種模樣。
他們白日跟著將軍站在高丘上,遠眺薊城圍攻戰。
那滿地的屍首殘肢,被鮮血染紅的城牆大地,遠遠看去,顯得刺眼且滲人。
蟻附戰術。
無數秦卒像螞蟻一樣,推著攻城器械,拿著兵刃,順著梯子往城牆上攀爬。
他們一片一片的被掃落,漫天的箭矢滾木如同飛蝗驟雨,伴隨著慘叫聲落下,場面十分的可怖。
聽著眾人的話,趙佗也皺起了眉頭,他在心中感激李信的同時,亦忍不住猜想:“如此打法,要多久才能拿下薊城?”
薊城。
這座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北方大都,其地理位置雖然不像下都武陽那般險要,但自從在燕王噲時被齊人攻陷,之後的數代燕王便吸取教訓,不停的加固城牆,修建防禦設施。
導致如今的薊城城牆高大厚實,堅固無比,如同一個烏龜殼,以這個時代的攻城技術很難迅速攻下。
王翦在下都武陽施行的攻心計策,在薊城也很難起到效果。
這裡,是燕國的老巢。
不僅燕王、太子俱在城中,更有無數傳承久遠的燕國貴族,他們世代忠於燕王,同時也享受著燕國給予的權利與榮耀。
若是燕國滅了,這些老貴族作為亡國之臣,哪怕不死,地位也要一落千丈。所以不到最後關頭,燕國貴族階層絕不會投降。
至於普通百姓,在太子丹的宣傳下,早已對秦軍又懼又恨。再加之燕地男兒性格激烈,血氣上頭,更不會有半分投降之心。
天時,地利,人和。
秦軍佔不到半分便宜。
想要滅亡一個傳承了八百年的大國,豈是這麽容易,一刀一槍,容不得半點虛假。
“若是讓我來,這薊城指日可下。”
趙佗非常不甘心,他來自後世,有著許多超越這時代的見識。
面對這座薊城,不說別的,只要他能弄出配重投石機,破城的時間絕對會提前很多。
所謂配重投石機,就是後世常稱的回回炮,是一千五百年後由西域工匠發明出來的攻城利器,被蒙古大軍使用後,威震天下。
春秋戰國時代的投石機只能拋射出十多斤的石塊,雖然能殺傷士卒,但對城牆傷害有限。
而配重投石機,則能拋射出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巨石,其威力堪稱驚天動地。
蒙古大軍圍攻襄陽五年,不克。
便讓工匠製作出配重投石機,置於城外,那一刻“機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
可怕的威力嚇得襄陽城守將直接開城投降。
這件攻城利器,威力驚人,而且製作原理並不複雜,只要趙佗指明方向,以秦代的生產力水平完全可以弄出來。
用一千五百年後的巨砲轟擊戰國的城池,就算不會立刻破城,也會將城裡的燕人嚇得神魂皆顫,失去抵抗的意志。
在理想情況下,秦軍可以獲得攻城利器,減少士卒傷亡,迅速覆滅燕國。
趙佗也能憑借發明這東西的功勞,升級爵位應該是沒問題的。 雙贏!
但可惜。
趙佗不敢說出來,更不敢在這個時代胡亂發明創造。
“死板的秦人,這僵化的體制,打擊發明創造的積極性啊!”
趙佗咬牙切齒,心裡很不甘心。
他初入秦國時,本想著憑借發明創造,立功得爵。那樣便可不用戰場廝殺,也能一路升官發財,豈不美哉。
然而現實狠狠的給了他當頭一棒。
在其他朝代可以實現的事情,在秦國的體制下卻很難達成。
因為秦國有嚴格的戶籍限制!
士伍、百工、商人、遊士……
秦國將庶民百姓劃分了戶籍,規定屬於哪種戶籍的人就只能去做相應的事情,絕不可逾分越職。
士伍只能在家種田上戰場打仗,百工製作各種器具兵刃,商人負責經商……
按法家的邏輯,這就是所謂的雞司夜,貓執鼠,各顯其能。
如果士伍去製造農具,商人種田打仗,百工經商,整個社會秩序豈不就亂套了。
故此秦法有規定,如果做出超過戶籍以外的事情,重懲不怠。
哪怕你發明出來的東西確實很有用處,但卻給秦國社會開了一個壞頭, 如果底層人民爭相效仿,那還得了。
所以士伍籍貫的趙佗,敢胡亂的發明創造,比如弄出什麽踏碓、造紙之類的。
先不說能不能得到爵位和金錢的獎勵,恐怕連他自身的爵位都保不住。
“可惜我沒有一個百工籍貫的親戚,要不然可以借其之手發明出好多東西。”
趙佗心中惋惜。
其實配重投石機這種東西,百工發明自然屬於分內之事。
但它同時也是一件戰爭利器,由專司種田打仗的士伍鼓弄出來,好像也能說得過去。
畢竟,發明這東西的目的是為了破城,我一個軍中百將為了戰事操心,弄出一件有用的攻城武器,這應該也不算越職吧?
但趙佗還是不太敢。
因為除了戶籍限制外,秦國的軍法也十分嚴格。
所謂“逾分而上請者死”。
軍中如果敢越級向上請示的人,直接處死。
趙佗不能向李信、王翦直接諫言,否則會被斬首示眾。
他想要弄出配重投石機,就只能先向上級五百主請示。再由五百主向二五百主請示,經過層層上報,才能傳到李信和王翦耳中。
但趙佗的上級五百主蘇角,才警告過他不久。
“若是讓我發現你還有別樣心思,定懲不饒。”
趙佗苦笑著重複蘇角當初說過的話。
這發明攻城利器,算不算“別樣心思”?
蘇角對趙佗看不順眼,萬一他不等趙佗將話說完,就直接以越籍的罪名進行懲罰,那可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