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蛟很不自然,卻裝作輕松的樣子說道:“那她留給你的呢?”
孟鯉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過來,李蛟一時愣住沒去接,那紙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到地上,李鏡撿起,湊到李蛟身邊一起看,發現那上面只有一句話:“願君斂起悲痛,快樂余生。”
連不怎麽通文墨的李鏡都覺得,這信留得實在是敷衍。李蛟更加不知所措,想了想,才說道:“昨夜回司中安置部下,喝酒濕了衣衫,換了衣服,信留在那兒了,過後我便去取來。她在信中要我照顧好你,勸你別太傷心。”
李鏡看著孟鯉,覺得他似是難過異常,他卻還是出聲對李蛟說:“子恆,過去的事就都讓它過去吧,你再自責也無益。”
沒能救得九娘,如今又忽然知曉自己竟將九娘另嫁,不知九娘彌留之際蘇醒時該是多麽難過。想到王林,她該是多麽的痛苦。李蛟心中愧疚,實在無法疏解。哪怕他已因此武功退步,元氣大傷,卻也不能釋懷。
李蛟忽覺痛徹百駭,幾欲暈厥。李鏡見他又似心性不穩,心急如焚。此時魏大人尚在養病,魏夫人喪女也是悲痛萬分,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周賢衝上來兩針下去,李蛟便暈了過去。周賢使了個眼色,李鏡麻利地將李蛟背起放在床上,孟鯉見狀很識趣地回房。
原來周賢早就料到李蛟傷重,所以才借故留了下來。見他走遠,周賢針灸了半天,才開口問道:“他是練過什麽高深的內功嗎?”
李鏡微微點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只知道很厲害。”
“這就對了。從前我四處漂泊,也給一些武人治過病。此等情況,都是因為正值內功突破之際心性不堅所致。”
“可有什麽辦法恢復嗎?”
“我從少林一個高僧處學過一套針法,已然施針完畢,可保他一月性命無虞。如果他始終不除心魔,恐怕今後重病短命,武功盡失。”
若真如此,豈不成了他人魚肉?
李鏡顧不得許多,一把抽出雙刀架在周賢脖子上,“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向福王說了斷魂草,才間接害了九娘。一切因你而起,若你治不好他,我要你陪葬!”
周賢閉了眼睛吐出一口氣,說道:“隨便找個太醫便能問出斷魂草,周某也是迫不得已。但此事確由我而起,我認。李大人赤誠坦蕩,相處下來我也深深折服。思及往事,深感愧疚,故而前來搭救。若鏡少爺果真想取我性命,動手便是,周某絕不躲閃。”
正僵持間,李蛟轉醒。李鏡大喜,上前扶起李蛟,又墊了幾個軟墊讓他靠著。
“周大人見笑了,還要多謝你救我。。”
周賢不知所措,面色微紅,半晌才說道:“還要多謝您為我籌謀,寧大人如今已有些松動了。”
“是周大人有本事,得皇上垂青,況你二人情深,寧小姐也一直未嫁,故而寧大人態度才有所改變。”
周賢低下頭,“大人說笑了。若沒有大人從中說項,恐怕我一介鄉野遊醫,在朝中無甚根基,始終入不得寧大人的眼。斷魂草的事……”
“當時他隨便問問就能知道的事,你說或者別人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不想他如此真誠,周賢一時愧疚,起身跪地:“李大人如此,可叫周某自慚形穢,悔不當初。”
突然,李鏡照著周賢後背一刀劃過,傷口幾欲見骨。
“子恆饒你,我不饒!說破天去,九娘的死你也脫不了乾系!”
周賢顧不得傷口,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遞上,才轉身離去。
他走後,李蛟責怪李鏡:“他也身不由己,你又何必為難他。”
李鏡擦完了刀,收刀入鞘,“那你又何必為難自己?”
李蛟歎了口氣:“畢竟是我對不起季懷。”
李鏡停下手,無奈地坐在桌前,說道:“你幫他擺脫乞丐的身份,供他讀書,為他科考上下打點,還把九娘嫁給他,你有哪裡對不起他?九娘自己都沒怪你,他有什麽資格?”
“你不懂,是我誤了他二人,讓九娘臨終痛苦不堪,讓季懷也泥足深陷,落到如此境遇。”
“你總說我武夫腦子,直來直去。可是你又何必想那麽多彎彎繞繞?就直接對季懷說,九娘根本不想嫁他,是不是他反而慶幸自己曾經擁有過,會釋懷一些?”
“可是如果說了,我與季懷的情分就完了。”
李鏡撇撇嘴,“自從九娘沒了孩子,我就覺得孟鯉的眼神越來越冷,如今我看他,也沒多在乎和你的情分了。”
“若不是他當初守諾拚死護著毛筆,恐怕如今你我早就深陷囹圄了。季懷是個可交之人,你此後萬萬不可如此揣度他。”
門口孟鯉端著藥碗,早就灑了一地,他眸子中的光越來越暗淡,子恆,我這次,恐怕是要讓你失望了。藥碗已經空了,孟鯉轉身回了廚房。
屋內的二人打開信,皆是大驚失色:
“陛下萬安:
臣凌泰啟奏,東河村已無活口,唯三十年前一遠嫁女子,已輾轉多地,蹤跡難尋。臣定當繼續全力搜索,找書苑 zhaoshuyuan 不辱上命。”
信的一角有焚燒的痕跡,想必周賢是從火盆中硬生生撈出來的,此信定是真的無疑。
可是二人都不明白,是何原因竟屠村,不留一個活口?
二人交換了眼神,李鏡便已明了,又叮囑了幾句才轉身出去。
如今李蛟武功銳減,身邊不能沒人保護,可此事又似極其重要,只能自己前去。李鏡想到了一個人,青凝。
李鏡剛走,孟鯉又端了一碗藥進來。此時李蛟武功大減,故而剛剛孟鯉在門外聽到了二人的對話,他也沒有察覺。孟鯉也裝作不知,神色如常。
“剛剛端到門口,踩滑了石階,不小心灑了一碗,我又回去讓張嬸盛了一碗。”
李蛟接過喝下,“張嬸到底熬了多少碗?”
“嶽母說,這藥得溫著,半個時辰一碗。”
他的病只有周賢看過,故而義母大概推測他是傷心過度,才開的藥。雖然他自己知道這些藥也沒什麽用,卻也不推辭。
“我知道義母也怪我,所以才不肯來看我。”
“嶽母她……”
“季懷,你和義母怪我,我也認了,可是萬萬不可生出帶走他們的想法。多少人盯著,此時不是好時機。”
李蛟有些難過,他早就打定了主意離開李府,九娘的父母是他最後的牽掛,如果不能帶走他們,也許李蛟也能把他們照顧得很好。思及此處,孟鯉又說道:“二老留在這裡,我也放心,只是九娘……”
李蛟想了想,說道:“恐怕我也不能讓你帶走了,對外,她還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