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幻泡影,短暫。
原本可以再長一點點,卻被催命的丫鬟玉兒吵醒。
她從不進屋。
柴屋的屋。
紅色泥巴敷衍在石塊上,壘起來的柴屋,防潮。
小燈芯的油燈,一月還要收費五錢銀。
幾塊條石擱置角落,上面鋪著竹塊做的床板。
老舊有味的谷草鋪墊,然後再是那破舊不堪的已經發黑的,壓得死扁死扁的鋪墊床棉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靠著柴房這麽近,竟然沒有木頭做床。
蘇家新入職的最低等的家丁,待遇如此淒涼。
重生在一個連名字都含糊的家夥身上,
睡一覺,身上便有發霉的味道。
天啊,以前我是多造孽啊。
“食光。”
玉兒又在催命了。
我就叫食光?
食光歎息一聲,從矮床上爬起來,打開柴屋門。
看著玉兒。
接受事實,自己重生在蘇家一個新進的小家丁食光身上。
沒潑天富貴,唯有每天食光像狗食的家丁飯菜。
“傻楞幹嘛,去給陸相府送上等草料。陸五仁公子今日要在校場挑戰小梁王,為陸二公子雪恥。”
她說的陸二公子,是陸撼地。
如果夢境有預測性,陸二公子不是被三皇子乾死了?
“玉兒姐,我管柴,不是草料房的家丁。”
蘇家,草料商。
專門做畜生飼料生意的商人。
蘇家掌管家業的是京城第三美女,蘇晨。
心偶爾善,也偶爾不善,隨意得很。
她碰見食光與狗爭吃狗食時,善心大發。
令人牽走狗,端來香噴噴的肘子肉,給狗吃。
然後靜悄悄地看著,食光無語食光所有狗食。
拋下一句話:“到我蘇家做事吧,一月二兩銀,扣五錢年底一起發。”
因為流浪乞丐沒有名字,所以她就給了一個名字食光。
說不上是懷念還是怨恨那個曾經傷害她感情的男人。
食光也是從玉兒口中得知,那個男人叫夜拾光。
專行采花之事,雖然在蘇府沒得逞,好像被原柴房家丁鄧嘉正當場擒獲。
唯一一次失手,就被京兆府判斬立決。
夜拾光被砍腦袋之前,慷慨激昂說:“科考佔鼇頭,采花也亦然。放著第一美,也不尋第二美,偏偏喜歡第三美,媽的,命沒了。來世必爭鼇頭。”
至於鄧嘉正,榮國梁王府的紈絝世子小梁王,梁嘉正。
來蘇家做家丁,只是為多看京城第三美的丫鬟玉兒幾眼。
審美亂世,鍾情叢生。
什麽樣的愛情都不尷尬離譜。
只是苦了現任柴房家丁食光。
玉兒塞了一錠銀子:“草料上好,不允許做手腳。記住了嗎?”
說做這麽明顯,二十一世紀重生來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
玉兒偏袒小梁王。
天灰蒙蒙的,就東邊吐了一點淡紅。
陸府著急要這麽多喂馬的草料?
是想車輪戰,熬死小梁王?
榮國皇帝比武招帥,鎮壓流民造反。
這不是最好拿的建功立業機會。
若是換成對抗武國的挑選統領,京城紈絝子弟們熱鬧都不會看。
送完草料之後,食光又回柴房補回籠覺。
不知多久,感覺後腦殼有些疼。
他朦朧狀態,伸手摸去,然後握住一隻光滑有溫度的女人手。
“食光,你無恥。”玉兒臉紅,掙脫手。
食光嚇得,像彈簧從矮床彈起來。
瞪大眼睛,望著呼吸急促的玉兒。
玉兒低頭,扭扭咧咧地說:“食光,我要去梁王府了。這次多謝你。”
幾番交流之後,食光明白。
陸府派陸五仁消耗小梁王的體力,拖到最後時辰,才故意輸。
世家庶子為嫡子鋪路,人之常情。
輪到陸二公子上場,一開始贏面非常大。
突然陸二公子的馬發瘋了,亂串。
眼看陸二公子快墜馬了,場外陸五仁鬱悶失意地擺弄校場的軍弩箭。
弩箭齊發,陸二公子中弩箭,直接墜馬,連控馬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這又是什麽情況?
食光無語,任由玉兒丟下銀子,逃之夭夭。
愣了許久,柴房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第三美蘇晨。
“我以為你像梁嘉正一樣,隱瞞身份,來我蘇家。圖謀我,沒想到,依然圖謀玉兒。可惜,梁王,爵大一級壓死人,你爭不過的。考慮下我。我蘇晨乃京城第三美。”
“那日,我吃的是狗食。怎麽成了來你蘇家?”
“食光,那日我只是測試你是否裝瘋賣傻。事實,你的確失憶,傻了。”蘇晨拍拍手掌。
一個丫鬟提著籃子進來。
放下籃子,迅速關門離開。
“什麽意思?”食光直勾勾地看著地上籃子。
蘇晨微笑地說:“狗食而已。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要麽我吃光狗食,原諒我,娶我。要麽我大鬧一場,你迫於無奈娶我。既然怎麽做,都是娶我,我就是小侯爺夫人。狗食,我也不用吃了。走個過場,讓小侯爺消消氣。”
“我是小侯爺?”
“貨真價實。”
“商人好名利。”
“小侯爺謬讚。”
“蘇小姐,突如其來的潑天富貴,你接的住嗎?”
“小侯爺,奴家自幼便學習如何做豪門的夫人。你家的富貴算不上潑天,屬於沒落。由我蘇晨經營,一定會潑天。”
食光楞了楞,沒想到京城第三美女,為嫁豪門如此厚顏無恥。
“采花賊夜拾光呢?”
“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哪個女孩不會被長得帥,又花言巧語, 且還舍得花錢的男人欺騙感情。”
“采花賊,他需要舍得花錢嗎?他有錢嗎?”
“這麽說吧,小侯爺你家沒有潑天富貴,夜拾光他家實打實的潑天富貴。夜家在西南,號稱夜天子。權利富貴可想而知,夜拾光只不過是夜家奇葩。實話告訴你,小梁王這次兵剿匪,剿的是夜家。皇帝不明說,大家以為是個落地桃子。”
“蘇小姐,你的意思,夜家叛亂?”
“談不上叛亂,剛剛建立國號夜郎。皇帝不斬夜拾光,夜家還愁找不到機會。”蘇晨依舊笑臉如桃花:“怎麽樣,娶我不虧啊。容顏才智錢財渠道,什麽都有,娶我你就等著步步高升。”
“蘇小姐,格局小了。我若是……”
本想拒絕她,不曾話沒說完,嘴被她手指靈巧封住:“男人嘛,天下與女人,懂。大逆不道的話,爛心底。事兒,我一定給你做得漂漂亮亮。”
食光突然覺得,這第三美的女孩,的確美。
他蹲下打開籃子,食光不語。
他媽的,的確是狗食。
富人家的狗食,葷菜多油水多。
“小侯爺,可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放心有我蘇晨,你不用裝瘋賣傻。侯府的榮耀,交給我來恢復吧。”
“可惡。”食光抹去嘴角的油:“你為什麽等我吃光了,才說呢!”
“奴家喜歡看你裝到什麽程度。”
“不是裝的。我什麽也不記得。”
“厲害。那奴家便說給你聽。”蘇晨也不避諱,拉著食光一起坐在矮床上,一點不嫌棄他身上發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