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善第一次親眼目睹冷兵器時代的大軍,雄壯的軍威讓他一度噤聲,但沒想到,數年內,歷經如許多戰事,自己能走到這一步。
這一次,我是主將。
抵達灞橋時候,李善更是頗為感慨,自己每一次出入灞橋,身份、地位、分量都會發生極大的變化,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等自己通過灞橋回到長安的時候,自己也差不多到了收手的時候……李善不覺得後面的貞觀盛世,自己還有什麽插手的余地,用平陽公主的話來說就是,你總不能將所有的功勳都搶光。
李善記得自己剛剛穿越來,確定了時代之後所想的,終究要在這個時代留下自己的印記。
後世的史書會如何描繪唐初魏嗣王李懷仁呢?
過了灞橋,不遠處就是新豐,原本駐扎的是延州騎兵,劉黑兒已經點齊人馬奔赴龍門了。
尉遲恭稍微麻煩一些,他需要匯集各地兵力,所以會遲一些……這也是尉遲恭最終沒能爭贏劉黑兒的主要原因。
而中軍是以回援京兆的兵力為主,無需點兵,駐扎在雲陽、富平的騎兵陸續啟程,當日黃昏時分就匯集於華洲。
具體的兵力調配由蘇定方、秦瓊部署,李善並不去管,他徑直率親衛、幕僚抵達了大荔,此為渭北,也是大名鼎鼎的永豐倉所在地,中軍於此就食取糧。
於志寧、溫彥博已經隨尉遲恭趕往風陵渡口,他們會隨錢九隴步卒北上,只有韓良、溫大雅、馬周留在中軍。
盯著司農寺官員與民部吏員分發糧草,大致的處置完,韓良窺見李善神色不暢,眉頭緊鎖,猶豫了下問道:“敢問魏嗣王蹙眉為何?”
“仲良公稱一聲懷仁便是。”李善謙虛了句,低聲道:“自武德四年起,關中糧價居高不下,陛下曾一度下禁酒詔,數年間戰事頻頻,抽調京兆以及附近府兵出征……”
頓了頓,李善加重語氣道:“前些日子於武功,聽縣中老人提及,明後歲或有旱災,永豐倉如今已不堪補京兆。”
這個李善記得還算清楚,應該是貞觀二年,關內大旱,而且還有極為嚴重的蝗災……李善記得是因為李世民這貨玩的很花,在禁苑抓了隻蝗蟲親口吃了。
不過李善倒是不擔心自己……東山寺秘倉內,糧食足以夠日月潭莊人所用了。
將這件事說出來,一方面是想提個醒,另一方面……李善剛才皺著眉頭是在想著臨行時候崔信帶來的話。
差不多一個月前,身為姑姑的張氏收到兄長張虔雄的信件,提及張文瓘雖未能科舉上榜,但大有長進,留其在身邊打理文書。
這麽看來,壽陽縣被攻破,張虔雄生死不知,張文瓘搞不好也……
除去身邊人之外,李善交情最深的幾個人,無非是王仁表、李楷、李道玄、李昭德與張文瓘。
王仁表、李楷此次隨軍,李道玄雖然被困於並州,但自保無虞,李昭德安居長安,沒想到張文瓘卻可能一命嗚呼……
李善輕輕歎了口氣,引得韓良、溫大雅一陣讚譽……李善也是臉皮厚,全盤接受。
大荔縣外,大營中,蘇定方與秦瓊商議後,將中軍騎兵分為四股,自己親領一股,爾朱煥、王君昊領一股補入親衛,秦瓊、張士貴各領一股,其余將領為輔,每一股兵力都在兩千余騎兵左右。
蘇定方顯然早就考慮好了,連副將都安排妥當,李客師、李楷父子都被安置在張士貴麾下,劉仁軌被安置在秦瓊麾下,將爾朱義琛調到爾朱煥麾下,又將親衛中的周舫、賀婁興舒、李慶調到自己麾下。
嗯,蘇定方想的不多,只是盡量將親衛放在刀鋒上,而且放在自己手裡,秦瓊雖然善戰,但往往少有節製,過於勇猛……若是李客師、爾朱義琛在秦瓊手中,萬一戰死,那就操蛋了。
王仁表有些沮喪,他被編在了王君昊麾下,這意味著很難有臨陣的機會……但也知道這肯定是李善的安排。
不過王仁表也有些好奇,拉著好友李楷低聲問:“分派兵力,懷仁卻不在?”
李楷點點頭,“軍中事務,將校領兵,安營扎寨,懷仁從不親自打理,大都托付定方兄。”
頓了頓,李楷補充道:“舊部皆知,懷仁隻關注軍略大勢,探明軍情、地勢。 ”
王仁表有些懵懂,遲疑了會兒沒有繼續問什麽,倒是李楷笑著說:“懷仁自承,若麾下皆是庸碌之輩,實無用武之地,倒是太子殿下提及,懷仁最擅擇地擇機。”
王仁表還是第一次隨軍,雖然不太懂,但沒有再問什麽,笑著換了個話題,“德謀被指派隨南陽郡公麾下,此番必能立功。”
李楷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君昊兄護佑主帥,但中軍出擊,除非是全軍猛攻,否則武安兄當留守,定是定方兄、翼國公出擊。”
王仁表仔細的問了才明白,數萬步卒,不可能沒有騎兵護佑,張士貴、爾朱煥兩支騎兵為兩翼護佑中軍,張士貴很可能會是中軍合並之後錢九隴的副手,出擊的機會不多。
李楷也知道好友是初次上陣,將各類事仔細剖析,片刻後看王仁表神色略帶哀傷,勸道:“突厥雖然破祁縣,也不至於大加殺戮。”
“突利可汗與懷仁義結金蘭,如何不知懷仁心性,不僅是祁縣、壽陽,即使是代地,也不敢隨意殺戮……”
李楷冷笑道:“難道他日不怕懷仁以阿史那子弟頭顱對壘京觀以祭嗎?”
“多有人提及,此戰懷仁不過應付差事罷了,但在小弟看來,只怕未必……”
“懷仁向來思慮在先,此番大動乾戈,只怕不會容突厥從容退卻。”
李楷很清楚李善在代地的時日不算太長,但卻花費了極大的心力,好不容易使代州恢復,重建代州軍……如今卻被突利可汗弄得如此殘破,李善哪裡肯隨意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