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將這些竹簡全部過了一遍。
並沒留下什麽太深印象,不過對胡亥而言,已是相當的滿意。
當年那場朝堂爭議,他的確在場,只是年歲很輕,只有十歲出頭,因而記憶很模糊,若非嵇恆再次提起,他甚至記不起有那場爭辯,這三天通過看這些竹簡,他漸漸回憶起當初的一些往事。
這場朝廷紛爭是由那些博士發起的。
具體是何人,他已記不起。
但那場事涉華夏的創製大論戰規模可謂空前。
除了幾個必須鎮撫邊地的將領,幾乎所有在外大臣,已確立穩定官署的大郡郡守、大縣縣令,都被召到了鹹陽,他們十二名皇子也全部與朝,除此之外,鹹陽所有官署的官員,除了有秩吏之下的吏員,舉凡官員一律與會。
素常寬闊的正殿,第一次座無虛席。
也第一次顯得有些狹小。
胡亥坐在席上,神色有些迷離,仿佛跨越時空,重回了那場論戰。
那是一個盛夏,清晨很是清涼,始皇一身冠帶,無比的莊重,平靜而威嚴的宣示著。
“天下一統,我朝新開。”
“行封建諸侯,或行郡縣一治,事關千秋大計。”
“日前,首議三奏業已發下,各署公議也大體趨於明朗。”
“歸總論之,主張兩分。”
“今日大朝,最終決議,朕將親為決斷。”
“朝會議政,不避歧見,諸位但言無妨。”
“......”
在胡亥的記憶中,這場爭論分明是一邊倒。
當時隨著老丞相王綰開口,讚成分封後,與會的近九成九的官員,都選擇讚成分封,少數反對的只有廷尉府的李斯,及廷尉府治下寥寥幾名官吏。
這場所謂的爭議。
其實就是王綰跟李斯之爭。
其他人的觀點,都只是在佐證各種看法。
而且。
哪一方都說服不了另一方。
胡亥看著案上的竹簡,暗暗搖了搖頭。
當時的具體細節,他早已忘記,唯一能記起的就兩。
一個是王綰說的‘不為置王,毋以填之!’
一個是李斯說的‘周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讎(chou)。’
他記不起自己當時讚成的那方。
後面始皇讓諸皇子開口,他的確開了口,不過那些話非是出自自身,而是前一日趙高私下教的,具體說了什麽,他現在根本就不記得,隻依稀記得好像是讚成郡縣。
想到這。
胡亥眼中露出一抹疑色。
他已把送來的竹簡都看了一遍,卻是沒發現諸公子奏對,不禁詫異道:“難道我記錯了?我當時沒發言?不應該啊,我雖記不起具體說了什麽,但當時應該是開了口的,不然趙高不會經常提起。”
“這是什麽情況?”
胡亥狐疑的看著案上的竹簡,最終沒有去多想,隻當是大兄遺忘了。
他緩緩起身,朝外面喊道:
“來人。”
“去通知長公子,派幾個人來收書。”
“另外讓兄長多備點酒。”
說完。
胡亥徑直去到牢獄中的小院,這是日常罪犯做工的地方。
隨著行刑日期將近,律令也體現了幾分寬仁,不再要求罪犯做工,只是將他們關在獄中,靜等著最終的行刑,當然主要還是擔心罪犯會破罐破摔,
在死前做一些瘋狂之舉。 院中很是空闊。
胡亥百無聊賴的在四周走著。
心中卻在盤算著,該如何討始皇歡心。
他還是想保下趙高!
不僅是趙高為他外師,更重要的是趙高真誠。
也一直真心為自己好。
正是有趙高暗中出謀劃策,他才能始終討始皇歡心。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凡是他要求的,趙高都盡數足額滿足。
這讓胡亥很滿意。
“靠我自己去求情,只怕父皇不會答應。”
“兄長也不會幫我。”
“我現在能依仗的,其實只有嵇恆。”
“此人有大才。”
“若他能替我想幾個,幫大秦紓難的主意,或許能讓父皇回心轉意。”
“到時我不僅能出獄,還能順手救下趙高。”
“只是此人狷狂,性格又很執拗,多半不會幫我。”對於嵇恆的油鹽不進,胡亥也很是頭疼。
另一邊。
扶蘇緩緩合上竹簡。
他已收到獄中胡亥的傳話。
他向殿外候著的魏勝吩咐了一聲,暗自搖頭道:“以胡亥的頑劣勁,多半只是初略掃了一遍,但應該也足夠了,當年朝堂製式論戰,並不為外界知曉,嵇恆知道的也有限,多半還是道聽途說。”
“不過他當初所說,變革者何中,就包含有變治道。”
“或許真有一番自己獨到見解。”
“這三日,我已將這七十多卷竹簡詳細看完,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地方郡官縣官,他們的看法,我都有所涉獵,對當年的朝廷爭辯也有了不少的認知。”
“郡縣分封是製道的爭議。”
“大秦最終選擇了郡縣,但施行過程卻操之過急,以至激起了民憤民怨。”
“若是父皇推行的慢一些,或許不至到如今地步。”
“唉。”
扶蘇輕歎一聲。
他其實很早就意識到大秦用民過甚。
也沒少勸諫過,只是都沒勸諫成功,甚至還被始皇叱罵。
且為之奈何?
扶蘇緩緩起身,神色擔憂的看向殿外,凝聲道:“而今的大秦已是多事之秋,百家跟朝堂離心離德,六國貴族日漸猖獗,關東的黔首抱怨良久,稍有不慎,便可能致使天下傾覆。”
“扶蘇眼下又該去做些什麽呢?”
他不知道。
他隻感覺大秦已危機四伏。
扶蘇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不安。
他重新看向案上的竹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這一次,我對郡縣分封有了不小的了解,想必可以察覺出嵇恆是否真有真才實學了。”
“若他憑外界道聽途說,以及自己的主觀猜測,就能道出郡縣分封之別。”
“就算擔著被罵的風險,我也定要保你一次!”
“嵇恆,你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了。”扶蘇輕語一聲,再次看起了竹簡。
他其實很早就認為嵇恆是大才了。
只不過在旁聽了兩次,加上看了《韓非子》《商君書》後,他的部分認知發生了一些變化。
而今的他,更為成熟,也更為冷靜。
嵇恆之才,就目前看來,只有個人臆想,想真正證明才能,除了能料事於先,更要對身前事,做出準確的預估判斷。
唯如此。
才稱得上智者!
ps: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就相對寫的有點水,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