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沉思片刻。
也是認同了這個做法。
楚地勢力盤雜,大多貴族都出自王族,因而互相不服,內爭頻頻,若是能趁此機會,將其他貴族給徹底吞滅,不僅能避免日後內爭的情況,還能讓楚地難得的團結起來。
不然等到天下真的生亂,楚地的這些貴族只怕又會惡習複發,互相掣肘。
他對這些貴族的掣肘不滿久矣。
當年若非這些貴族暗中拖後腿,他們楚國未必真會落敗。
一念至此。
項梁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恭敬的朝范增行了一禮,沉聲道:“還請先生為我項氏謀劃。”
“不過是臥薪嘗膽,韜光養晦罷了。”
他拱手道:“謹遵范兄之言。”
項梁冷哼一聲。
考慮事情從來都只顧及自己情緒,全然不在意其他,如此心性,如何能當大任?
他也察覺到了,項梁這位侄子,鋒芒太露了。
他也是被項羽徹底氣到了。
“當然。”
范增並未阻攔。
范增點點頭,心中長舒一口氣,沉聲道:“至於項兄之擔憂,在我看來,根本就不重要,你我其實都看得出,這次是這些官員出賣的,但這事畢竟沒有捅到明面上,而秦廷也非是以這個口徑對六國貴族出的手,而是以‘東南以天子氣’為由,在楚地鑿山斷壟。”
文有范增,武有項羽。
他願放低姿態是為了壯大項氏,若是這些官員不願松口,他又豈會再低三下四,這些人都不肯妥協不肯讓步,他自不會讓這些人好過。
項梁自不敢大意。
“就憑你一豎子?!”
“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項梁笑著道:“這次多虧范兄為我項氏指點迷津,不然我項氏恐還要在混沌中摸索很久,不知該如何發力,恐還會白白浪費這次的天好機會。”
“這次吳越之地遭此大難,受累眾多,並非只有項氏一家,然獨獨項氏全身而退,這便足以證明項氏是有天意在身的,就算我不出言,項氏也定能發現的,我只是提前說出來罷了。”
既然已知曉這些官員身懷二心,那又豈能再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只是並不敢頂撞項梁,隻得悶聲站在一旁,偏頭不予理睬。
“現在這些貴族恐都為秦廷浩大聲勢嚇破了膽,尤其是很多撤退不及的貴族,更是死傷慘重,聽聞項氏願意收留,定會主動來投,而項氏自然而然的,能在其他貴族沒反應過來之前,將這些殘余貴族收為己有。”
在半個多時辰之後,項梁跟范增終於閉口。
“得不償失。”
項羽臉色一黑。
對於范增的這個建議,他還是十分認可的。
太過感情用事了。
“楚地貴族遭此一劫,就是因為流言反噬。”
項梁怒目圓瞪。
“內殘外忍。”
他現在已很後悔將項羽帶過來了。
“更不敢跟你們魚死網破的。”
聞言。
“但此一時彼一時。”
對於這位老友,更是讚不絕口。
“而且你們都已經擺出了這麽低的姿態,這些人還死咬著不放,那自不用再留顏面。”
范增垂下頭,看著身下的竹竿,輕聲道:“現在項氏首要做的便是聯系地方官員。”
“而且項氏想壯大自身,注定要跟官府打交道的。”
“然不管秦廷這麽折騰,天下大勢都不會變,我項氏滅秦的決心,也不會有任何動搖,如今楚地動蕩不休,秦人猖獗,奈何項氏力量薄弱,不然豈會任由秦人張狂。”
項羽卻不以為然。
他這次可謂收獲眾多。
項梁滿眼恨意。
就連前面深感鬱悶的項羽,此刻也露出了笑容。
一旁。
分明是這些人暗害了他們,眼下讓他們去聯系這些官員,這有道理可言?
“就算是秦廷,可謂是不可一世,但在立國之初,依舊要仰仗其他士人,代為管理天下,我項氏何德何能能憑一己之力顛覆暴秦?”
“這些人之所以算計爾等,不就是因為心中有怨嗎?”
“與此同時。”
項羽冷聲道:“叔父,你們太把這些官員放回事了,當年楚國尚在時,這些人根本沒資格跟我項氏同坐,眼下讓他們相助,已是給足他們顏面了,至於其他貴族,又何須放在心上,宋氏、唐氏實力大損,朝不保夕,我項氏能慷慨出手,他們豈敢不從?”
兩人合計的很是激烈。
因為項梁是一個很中規中矩的人,鮮少會做太多衝動的事。
范增笑著道:“豈敢不從。”
他項氏何愁不能在亂世大展身手?
范增繼續勸說道:“現在會稽郡對六國貴族而言,幾乎只剩下一個空殼,這是難得的空白期,沒有其他貴族作梗,更沒有其他勢力對項氏進行掣肘,若是項氏不能抓住這次機會,等到其他貴族重新回到會稽,項氏再想圖謀,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渾身都在發抖,就差指著項羽鼻子大罵。
只是他並未項羽這般憤世嫉俗,沉聲問道:“不知范兄,為何有此一說,前面范兄也說了,這次我等貴族出事,這些官員恐有脫不清的乾系,眼下去聯系,豈非是自投羅網?”
范增暗暗蹙眉。
一旁。
“只要這些官員不想死,就定然會選擇退讓。”
“最終滅秦還是得靠六國合力。”
“楚地的這些貴族,項兄是清楚的。”
“當年越王那般受辱,可曾有表露半分不滿?你一豎子,年歲不大,滿腦子只有打打殺殺,不學無術,你當真以為靠殺就能讓大楚復國?你一個人再能殺,能殺光秦人嗎?能殺得秦國覆滅嗎?”
這麽簡單的道理,為何就不聽呢?
就算要用,也不該放低姿態,而該以更為凌厲的姿態去質問,逼迫他們不得不就范。
“現在會稽郡並無多少貴族殘余,項氏也無力救下被抓的貴族,而就算項氏有心去救,我也不會建議去救,畢竟自身強大才是根本,項氏需要做的是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趕在其他貴族反應過來之前,將四散貴族收攏過來,以免這些人落入到其他貴族手中。”
“我知曉你們對地方官吏還有怨念。”
“那就放低姿態,給足他們面子。”
項梁點頭。
他沉聲道:“多謝范兄提醒,項梁記住了。”
可惜此人太過惜身,現在天下未亂,不願輕易投身,不然有此人相助,他項氏定能在楚地大有作為,但項梁也不在意,憑借他跟范增的關系,只要天下一亂,范增定會來投的。
項梁眸間同樣閃過了一抹狠色。
“項氏對這件事裝作不知,不主動提起,也不主動挑露,互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雙方一個台階下,如此才能有後續。”
“他們之前算計六國貴族,你們項氏同樣可以如法炮製,去算計這些官員。”
項梁也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隻知逞強,只會遭至各方不滿,最終弄得眾叛親離,你怎會這般無智?”
這次能同意,自是讓范增欣喜。
范增擺手道:“項兄客氣了。”
眼中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項梁面色大喜。
“若是其他貴族有意見,直接打殺便是,何須那麽廢話?”
“眼下始皇的船隻已遠去。”
“若是這些官員真就鐵了心跟隨秦廷,那項氏也不會再這麽忍氣吞聲了,直接威脅便是,畢竟你們跟這些官員私下有聯系是證據確鑿的事。”
“精於內爭,怯於外戰。”
不僅堅定了反秦之心,還得到了壯大項氏的辦法。
不過礙於范增在一旁,並未就此繼續大罵,而是直接選擇了無視項羽,繼續跟范增商討起了收攏的細節,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們弄成自己的附庸,以及徹底變為項氏之私產。
范增同樣面露喜色。
“過去楚國數次變法,然每次都還沒有實施,便為這些貴族阻止,最終導致楚國一步步陷入衰弱,最終積重難返,為秦覆滅,項氏豈能因此重蹈覆轍?”
項梁同樣眉頭一皺。
“若是真敢質疑,打服便是。”
“只要最終目的能達到,放低身段又算得了什麽?”
他項氏雖實力不比當年,依舊不是區區郡官能惹的。
只是相較於來時的凝重,現在叔侄二人心緒放松不少。
若是真能如這位先生所言,將其他貴族跟吞並,那他項氏的實力無疑會大增,今後也有更多可選擇的余地,更重要的,不用再看其他貴族臉色了。
項梁當場黑了臉。
“何況這次項氏並未真的受到太多影響,真正對這些官吏恨之入骨的是其他貴族,項氏不過是相對狼狽了一點而已。”
心中更是隻覺火氣升騰。
放低姿態,隻為今後更好的昂首。
不過他也是好心提醒道:“現在秦廷動作很多,項氏一定要時刻警惕,若是為秦廷注意,定要護全自身,切不可因一時之利,而讓自己置身險地。”
此子太過張狂倨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如此狷狂,眼裡不容沙子,日後恐會因秉性吃大虧,不過項羽現在年歲尚輕,經過後天勸說,還有糾正的機會。
“這點小事根本不值得這麽費心。”
“只要利益一致,就能坐下合作。”
項梁依舊有些猶豫。
“但也僅此而已。”
“繼而一步步拉攏為自己附庸。”
“等其他貴族反應過來,已就是為時已晚。”
“在利益權衡面前,仇恨其實是能放下的。”
這種事必須考慮周全,若是為外界知曉,或者為外界洞悉,定然會惹來不少麻煩跟非議,他項氏雖實力不錯,恐也難以招架天下的悠悠眾口,因而他也格外的謹慎。
見狀。
“所以那便順秦廷的意。”
項梁也是滿心歡愉。
“那又何必為難自己?”
他們項氏也能因此得利頗多。
項梁尤其。
聞言。
不能為這些貴族影響到大楚復國大業。
范增並不邀功。
“項氏也不能一味忍讓。”
項羽也沒有反對。
眼下叔父跟范增的合謀,哪有半點貴族氣象?
活脫脫市儈算計。
“只要他們願意跟項氏和解,不主動暴露你們,同時願意為項氏大開方便之門,那就達到了項氏的目的,至於面上無光,跟壯大自身實力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
“前日之六國貴族,明日未必就不是這些官員。”
這才是貴族風范。
項梁怒道:“你個豎子又知道什麽?你以為天下就靠打打殺殺,我楚國貴族,的確松散,也容易互相掣肘,然畢竟都是楚國貴族,上溯幾百年,大多出自一家,輪得到你在這鼓噪?”
“最終看的還是利益。”
“他們是不舍得魚的。”
“沒有地方官員相助,僅憑項氏對地方的控制力,真能做到萬無一失?若是沒有提前跟地方官員商量好, uukanshu 在項氏暗中計劃時,突有貴族前來,這豈不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聞言。
范增繼續道:“等官員松口,項氏便能著手收攏四散的貴族了。”
項羽同樣滿眼怒意。
范增眼中露出一抹寒光。
而且他一直都清楚,楚國實力不可謂不強,只是過去內政過去嚴重,眼下秦廷出手,卻是讓楚地的貴族少了不少,某種程度來講,也算是助力了楚地團結。
叔侄二人踏上了歸途。
這時。
項梁道:“不知項氏具體當如何行事?”
范增輕笑一聲,不以為然道:“這世間的事哪有那麽多對錯?”
認為這就是在多此一舉。
因而范增也並未太在意。
“會稽郡也漸漸變得安靜下來,這些官員衝動之後,心中定也是驚慌不已,擔心遭到六國貴族的報復,若此時項氏主動聯系,這又如何不會贏得他們好感?”
過剛易折。
他其實之前還擔心項梁會拒絕。
他甚是不屑。
難得的。
踏上歸途。
“就知逞匹夫之勇。”
項梁暗暗點頭。
聞言。
兩人寒暄了幾句,項梁便起身告辭了。
他早就對宋氏不滿了。
聞言。
溪水旁洋溢著一陣歡聲笑語。
只是相較於項梁的滿足,項羽依舊在思索著破秦之法。
他固執的認為。
想滅秦,必須遏製住秦軍的囂張氣焰,不然六國勢力唯唯諾諾,根本就不敢有太多動作。
最終還是得靠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