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均在那裡怒目圓睜,婦人道:“大郎,不要胡鬧。嚴裡正是個好人。”
張均看著嚴裡正,又看看自己的母親。好長時間,才點頭道:“好,今日我不與你計較!若是再來欺我,我必砍了你的狗頭!”
嚴裡正仰天一笑:“你是晚輩,我也不與你咶噪。鎮裡有處房子,我命人收拾了,你們明日搬過去住。日常用度,我自會給你們。你們母子跟了我,真是天大福分!”
張均冷聲道:“我自會賺錢養家,誰要你的錢!”
嚴裡正搖了搖頭,再不說話,帶了兩個仆人搖搖擺擺走了。
張均上前,對母親道:“媽媽,阿爹被金人抓走,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你在家裡,怎麽就偷起人來了!有一日阿爹回來,如何交待!”
張均的母親歎一口氣:“我們一家兩口,投在這裡為生。只靠你日常打些零工,如何維持生計?前幾天你買回的米,昨天就沒有了。不是嚴裡正來,我們今天就要餓肚子了。”
張均道:“餓一天又有什麽打緊!逃荒路上,哪個不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不然怎麽叫逃荒!”
母親輕輕搖了搖頭:“我自小嬌生慣養大了的。嫁入你家,你阿爹對我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吃過一點苦頭。這種日子,如何挨得過?”
聽了這話,張均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怒衝衝到門前樹墩坐了,在那裡發愣。父親被金人抓了生死不知,這才過了多少日子,母親就找其他男人。為人子,這種事情豈能忍了!可那是自己的母親,她心裡願意又能怎麽辦?想來想去,想不出個好辦法來。
過了許久,心中實在煩躁。
母親回屋收拾罷了,重新出來。拿出一個小銀錠,交給張均:“嚴裡正給了些銀子,你拿到鎮上金銀鋪換了,買些米回來。再買些酒和肉,我們晚上吃好一些。”
張均接了銀錠,一時間說不出什麽感覺。這可是嚴裡正那廝睡了自己母親給的,作兒子的心中什麽滋味?可母親那裡等著吃,又能怎樣?
要離開的時候,張均道:“媽媽,今日我看鎮裡告示,說一個開封城的將領來這裡買糧。他買了糧後,要雇人運回京城去,一日除了吃住,一百文足。我琢磨著,這活做得。”
母親道:“有嚴裡正關照,又何必在意那些小錢?”
張均聽了,沒有說話,大踏步向鎮中去了。
蔡州城裡,王宵獵到了州衙,拜見了知州程昌寓和一眾官員。程昌寓與王宵獵的父親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沒有深交。一番客套,吩咐人領了他,到城中糧行那裡,自去商量。告訴他,自己已經跟糧商打過招呼,若是他們敢乘機抬高糧價,官府饒不了他們。
見程昌寓沒有多留自己的意思,王宵獵便隨著一個吏人,出了衙門,向糧行去。
此時的商業與後世不同,是行會制度。各行各業都有自己行會,有各種各樣的牙人,離了行會和牙人,生意很難做成。官府也通過行會,控制市場物價。
到了州衙南邊不遠,吏人對王宵獵拱手:“統領,前邊就是糧行。知州吩咐過,裡面幾個糧商早等在那裡,專候統領。”
王宵獵點了點頭。
帶著自己士卒,進了糧行。 裡面幾個員外迎出來,一起向王宵獵見禮,請到裡面坐了。
分賓主落座,上了茶來。一個員外道:“在下姓周,人稱周員外。這一位是陸員外,那一位是孫員外。蔡州城裡最大的糧商,就是我們三人了。程知州吩咐過了,說王統領率軍抗金,於國有大功。”
幾個員外一起稱是。京西路去年被金軍擄掠遍了,一戰未勝。前些日子王宵獵在鞏縣勝了一場,極是振奮人心,此時已傳遍各州。
王宵獵道:“鞏縣一戰,我也只是僥幸而已。現在全軍到開封府,一切皆好,只是乏糧。你們都知道,汴河已經淤塞數月,江淮糧米無法運到,開封米價騰貴。現在正是夏季,金人北去,左右無事,我便來蔡州買些糧食。運回開封府,養兵備戰。”
“統領客氣。”周員外急忙道。“聽聞鞏縣一戰,金人數千,數日間無可奈何。若有如統領一般的大將,去年蔡州也不會破城。 我們這些人,不會損失太多金銀。”
程昌寓是個人才。他雖然守不住城池,但在金兵到來之前就帶人逃了。幾位員外這些富戶,都隨著程昌寓逃出城去,金兵隻得一座空城。不過金兵入城燒殺,他們還是損失不少錢。王宵獵算是去年京西路惟一打了勝仗的將領,這些人非常尊敬。
說了幾句閑話,王宵獵道:“不知現在蔡州糧價幾何?我手中的錢也不多。”
周員外道:“不瞞統領,現在糧店賣米,每鬥兩千文足。其余的,如麥是三千文,菽豆是一千五百文,粟是三千五百文,都是足錢。統領要買,我們再商量。”
王宵獵想了想,不由微搖了搖頭。道:“我現在能拿出來的錢,只能買米一百余石,這些糧只怕少了些。汴河不知什麽時候能通,開封府的糧價可是會漲。”
周員外忙道:“不急。統領是與金兵作戰有功的人,自然與其他人不同。我們再商量。”
說完,幾個員外湊到一起低語。過了一會,周員外過來道:“我們商量過了,賣與統領的,足錢全部換成省百。算是我們糧商,謝統領的心意。”
王宵獵聽了大喜。省百是此時通行的算法,七十七文為一百文。若是足錢,一百就是真的要一百文錢了。把足錢換成省百,相當於價錢便宜了兩成多,可是不少。
當下說定了,王宵獵讓糧商把常見的糧食價格寫了個單子給自己。等到帶回去,與其余的人商量過了,再決定到底買什麽糧食。這中人數眾多,不能隻買米,而且還要買馬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