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道:“我們從入軍,受到的就是這種教育,倒沒有什麽。倒是那些從禁軍中來的人,會比較不適應。”
遲玉平歎了口氣:“不適應,就不要在軍隊裡待著。唉,以前覺得節帥這樣講,有些傷人心,那些真有本事的不就走了?現在想來,這就是一句大實話。軍隊裡面,不適應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張馳笑了笑道:“因為節帥還說過一句話。不管是誰,都要遵守紀律,不要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軍隊離開了自己就不行了。只要軍校系統完善,就能培養出足夠的合格軍官。”
遲玉平點了點頭。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明白了王宵的這些話不是隨便說的,而是在實踐切實遵行。
呂圓登和邵雲端著飯過來,在張馳和遲玉平對面坐下。道:“你們是在襄陽被招入伍的,以前可曾聽見節帥像今天這樣講話?我的天,最後節帥聲色俱厲,嚇得我們兩個魂兒都飛了!兩軍合並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節帥像今天這樣講話!以前也打過仗,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遲玉道:“實不相瞞,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這些話,以前都講過的,而且講過不只一次。我們都是聽習慣了的,倒不奇怪。”
呂圓登道:“話是好話,只是說得有些嚇人。”
張馳澹澹地道:“說得嚇人,你們聽進去了就好。如若不然,後邊按照軍紀殺起人來,就更嚇人了。”
邵雲一愣:“節帥說的這些軍紀,以後會真地殺人?”
張馳道:“如果不執行,這些軍紀要了何用?如果不執行,軍紀就不是紀律,而成了掌權人的手段了。你們一定要記住,凡是明寫在軍紀上的,從來沒有一句廢話!”
呂圓登和邵雲一凜,對於軍紀,真正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遲玉平道:“節帥待人溫和,一般不說重話,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最早跟著節帥的人,或者跟著節帥久了才知道,節帥從來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我聽說,以前節帥的樣子很急,甚至有些暴躁。是到了襄陽之後,慢慢才變成今天的樣子。但是,真把節帥惹得急了,什麽樣子可就難說了。”
邵雲道:“你們欺負我們後來的,又來嚇我們!”
遲玉平笑道:“嚇你們?這次大戰非比尋常,節帥一定會嚴肅軍紀,有人會撞到刀口上的。等見了血,就知道我們是不是嚇你們!數十州的地盤,十幾萬大軍,你們以為節帥是說好話說來的?”
呂圓登和邵雲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張馳道:“不要聽遲統製嚇你們。我們軍中,大致還是比較輕松活潑的。只要記住,軍中的紀律,是要求大家遵守的,而不是讓人違犯的,也就沒有大事。”
邵雲苦笑:“嚴格執行軍紀,還不是大事?”
晚上,司令部的幾個人一起吃飯。
汪若海道:“今日節帥話說得嚴厲了一些,倒是對軍紀少了輕視之心。很多人回去,都借了軍紀的本,臨時觀看。”
王宵道:“知道怕是好事。不要以為,我的刀是不會殺人的!總的來說,我們的軍紀比較嚴,沒有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可現在到了前線,跟以前在駐地可不一樣。面對的條件更複雜,監督更少,軍官的權力更大,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很難說會做出什麽事情來。這樣的大戰,軍紀一定要嚴!嚴了對我們有好處。
軍紀這種東西,一直保持嚴厲是應該的,大家才能適應。一旦放松,想再嚴起來,不殺得人頭滾滾怎麽可能?李彥仙道:“可軍紀太嚴,前線的將領可能會覺得受到束縛。“
王宵道:“在軍隊中做軍官,本來就應該被束縛。放任他們隨性而為,那還得了?所以我一直說,軍官一定要適合軍隊生活的人來做。覺得自己不適合,就不要進軍隊,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如若不然,自己做得不開心,還帶壞了軍隊風氣。我們掌權的人,一定不能把軍紀當玩物,不重視。犯了軍紀的,一定要進行處理。絕不能夠覺得這一個是人才,那一個有功,甚至哪個跟自己關系好,就放任不處理了。一個不處理,就會有十個犯軍紀的,到時候軍紀再嚴也是笑話。禁軍的軍紀嚴不嚴?紙面上非常嚴。軍中罰條有七八十條,戰陣上有十殺十三殺,軍中有各種禁忌。可實際上禁軍軍紀如何?當罰者不罰,不過是笑話而已。軍紀不嚴,怎麽能打仗?”
李彥仙道:“節帥說的有道理。只是我覺得,對於軍官,約束也不能過多了。戰情千變萬化,軍官應該有根據戰情執行特殊政策的權力。如果動輒違犯軍紀,怎麽行呢?”
王宵道:“各軍比較,除了一些義軍亂賊,我們的軍紀是最松的。比禁軍松,比金軍松,也比各將的松。只是那些軍隊的軍紀雖嚴,只是紙面上的。實際上一切取決於統兵官。越是喜歡溜須拍馬的人,越得統兵官賞識,軍紀就越管不到他們。我們的軍紀松,卻要求嚴格執行,不是由統兵官一個人決定。所以在百姓的眼裡,我們的軍紀反而是最嚴的。軍隊的軍紀,到底嚴不嚴,還是看執行得如何。”
李彥仙想了想道:“節帥說的也對。我到底是義軍出身,講究以身作則,萬眾歸心,軍紀反而不重視。”
王宵道:“統率大軍,軍紀一定要嚴。如果一些律條過嚴,實際無法執行,要及時改正。軍紀不能夠隻追求紙面上的效果,讓別人看著如何如何,而要真正執行下去。紀律這個東西,紙面上的松與嚴是虛幻的,實際怎麽執行才最重要。 所以定紀律的時候,一定要可執行。紀律定下來之後,一定要執行。掌權者只要松了一道口子,這道口子就會無限放大,最後讓紀律成無用之物。軍隊是有組織的,紀律廢馳,組織性從何而來?”
李彥仙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李彥仙本名李孝忠,靖康之難後,毀家紓難,募兵勤王。建炎元年,李彥仙上書彈劾李綱不知兵,結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改名“李彥仙”。後來短暫地參軍過,脫離軍隊後,募義軍收復了陝州。可以說,李彥仙沒有正規軍的經歷,很多時候用義軍的經驗看問題。
進入王宵軍中後,李彥仙才開始習慣正規軍。只是時間還短,許多觀念一時轉變不過來。
汪若海道:“我們的軍紀也是從禁軍軍紀變來,經過數年時間,已經大相徑庭了。現在的軍紀,比禁軍的軍紀松了許多,但與百姓相關的軍紀卻嚴了許多。從百姓中招來的將士還好,那些從禁軍過來的將士就覺得受不了,管束實在太多了。沒有辦法,這些人只有慢慢用時間改變。”
“是啊,許多從禁軍中過來的人,覺得我們軍紀太嚴,而且無用,許多人不願意遵守。”說到這裡,王宵想起了欒慶山。這個人,不就是受不了王宵的軍紀,寧願當逃兵?但是,這些軍紀,也正是王宵的軍隊與其他的軍隊不同的地方。因為這些不同,這支軍隊才成為新軍隊。
大軍作戰,軍紀一定要嚴。這個嚴,指的是執行的嚴,而不是紙面上的軍紀嚴。比紙面上的軍紀,除了與百姓相關的條款,王宵的軍隊拍馬也追不上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