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已經有了蟬鳴,在空曠的田野裡嘶啞而悠揚。風從山上吹下來,帶著泥土的清香。撲到臉上,不知道有多麽舒服。旁邊有軍隊訓練的號子聲,高亢明亮,好似從不停歇。
一個軍官快步走到,到了張均面前行禮,高聲唱諾。
張均睜開眼睛,懶洋洋地問道:“怎麽回事?”
軍官道:“統製,那個胡六郎不服管束,生生氣死個人!我們在芮城,又不好收拾他,還是不要了吧!”
張均懶洋洋地道:“收他不過三天,就惹出來了無窮麻煩,這胡六郎也是個人才。告訴田楚,不要讓他訓練了,帶他在身邊。等回到我們駐地,再慢慢炮製他。”
軍官道:“統製,像這種人,哪支軍隊都不要的。我們又何必惹這麻煩?”
張均道:“因為我也曾經是這種人,所以知道他的苦,特別可憐他。不過,我比他會做人,一有了機會,便牢牢抓住。可不像胡六郎,一直這麽胡鬧!好了,讓田楚把他看起來,回去再說!”
軍官稱諾,不好再說什麽,告辭離去了。
張均躺下身子,看著天空中的白雲,輕搖頭腿,渾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有過同樣的經歷,張均知道胡六郎的心情。沒有家人,到處流浪,看起來沒有什麽,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平常的日子難過,到了過年過節,好心人給了點吃食,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別人萬家燈火的時候,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天上的月亮,那種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這種經歷非常磨煉人。有的人百煉成鋼,有的人就此沉淪,還有的人就此渾渾噩噩。像胡六郎這種,就是與正常社會有了隔閡,形成了自己對世界的看法。這種看法是很難改變的,絕不是做兩件事讓他感動,就此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改過自新。張均也不是那樣的人,沒有那麽大的耐心。
芮城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盤,做事要收斂。胡六郎在這裡不聽管束,只能用人看起來。
正這這時,彭玘氣喘籲籲地趕來,對張均道:“統製,宣撫昨天清晨離開平陸,今天傍晚就到芮城了!知縣和一眾官員早早就迎了出去,我們也要前去迎接!”
張均聽了,一下跳起來。道:“宣撫今日就來了?真的好快!你去知會董先和張玘,我們當然要迎接!”
彭玘道:“董先和張玘已經結束整齊,就等著你了!”
張均急忙跑回住處,換了官服。出來讓彭玘幫著自己整理好,才一起快步出了軍校。
軍校大門外,易全帶了一眾官員,在那裡列隊。軍校裡不少將校,加上來領兵的軍官,竟然有二百多人。
見到張均到來,易全指著隊伍裡董先身邊,道:“張統製到董統製身邊,我們馬上就出發了!”
張均稱諾,快步到了董先身邊,與彭玘一起排在他們身後。
領兵軍官這邊帶隊的,是新任左軍左虞候魏陽。見到張均入列,立即整理隊伍。
整理好隊伍,眾人就在驕陽下站著,靜靜地等候。這個時候,就看出訓練過之後的紀律。近三百人,站在那裡鴉雀無聲,一動也不動。與一般的官員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不知過了多久,一騎快馬馳來。馬上騎士到了跟前,飛身下馬。對易全叉手道:“稟提舉,宣撫已經十裡亭外!眾官到縣城外迎接!”
易全稱諾。整理隊伍,向芮城縣城行去。
王宵獵的治下,廢除了十裡長亭迎接的規矩。來的人不管官職多高,最多迎出城外。這樣做,省了繁文縟節,讓迎接的地方容易不少。
到了芮城外面站定。不多時,就見東邊旌旗招展,王宵獵的隊伍到了。
董先個子高大,看見王宵獵的隊伍,對張均道:“宣撫出行,是如何大事?帶的軍隊人數少了些。”
張均道:“宣撫做事,一向不喜歡興師動眾。此次出巡,最多帶幾百人罷了。”
董先點了點頭:“看隊伍人數,最多只有三五百人。”
說話間,知縣和易全一起上前,向王宵獵行禮。
王宵獵不喜歡過多客套。略作寒暄後,便帶著親信進城。大部軍隊,在城外駐扎。
這些文武官員裡,張均和董先並不是特別大的官。便如易全、魏陽等人,官職都比他們高。進了縣衙,眾官上前問候,王宵獵並沒有多說什麽。
行過禮,王宵獵到後衙換衣服略作歇息。晚上設宴,知縣、主簿、縣尉,還有新兵營裡統製以上的官員,為王宵獵一行接風洗塵。
眾人漸漸散去。張均、彭玘、董先、張玘四個人,在後衙裡找個陰涼地方,坐著等待。
董先道:“幾個月不見宣撫,看著樣子,好似清瘦了些。”
張均道:“佔領西京,打了多少大仗!宣撫一軍之帥,必然處處操心,當然會變瘦!”
董先歎了口氣:“我領兵多年,打了不少仗,還真沒有一場如此次的西京之戰。”
張均笑道:“在宣撫手下多當幾年兵,總有大仗可打。宣撫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和善,志向卻大得很!”
兩個人正說笑的時候,崔青快步走了過來。
張均看見,急忙站起身來, 行禮道:“好多日子不見哥哥!”
崔青看著張均,道:“你進軍校半年多,看起來長大了不少。怎麽樣,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張均道:“好,一切都好。多牢掛念!”
崔青點了點頭。又對董先道:“董統製進軍校幾個月,出來帶兵,可還習慣?”
董先只是認識崔青,並不知道他在王宵獵身邊的地位。點了點頭道:“過得還好。軍隊還沒有建立起來,事務自然忙了些。當兵的人,哪裡能閑住?”
崔青笑道:“過得慣就好。一會晚宴之前,你們兩人到宣撫書房裡去,宣撫有話對你們說。”
張均聽了大喜,連連道好。送崔青離去,對董先道:“這裡的官員,我們官算不上大,宣撫卻先見我們。當年的情誼,宣撫終究是沒有忘掉。”
(今天第二更會比較晚,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