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對林升源道:“宣撫吩咐過,員外到了直接進去即可。”
林升源滿臉含笑謝過衛士,進了官廳。見王宵獵正坐在對面,忙上前行禮問好。
王宵獵拿了一封公文,站起身來,對林升源道:“今日的事情是公事,所以請你到官廳來談。我們這邊坐吧,坐下之後慢慢談。”
林升源隨著王宵獵到一邊坐了。有親兵過來,泡了茶水。
王宵獵把公文放下,道:“今日張均的母親來找我,說是與丈夫團聚了,要求張均回洛陽一次。雖然闔家團圓是好事,但現在正是臨戰的時候,前線大將怎麽能夠說回來就回來?”
林升源道:“是,是,戰事多麽重要?臨戰大將豈是說回就回的?”
王宵獵道:“嶽丈喝茶。”
林升源端起茶水來,喝了一口。讚道:“你這裡的茶水好,味道鮮爽,入口回甘。”
王宵獵道:“嶽丈喜歡,走的時候帶兩斤回去。”
林升源急忙謝過。
王宵獵是一路宣撫使,獻到他這裡的茶葉,外面是買不到的。林升源得了兩斤茶葉,心裡喜歡。
喝了兩杯茶,王宵獵道:“嶽丈做的布匹生意,聽說今年甚是得意。”
林升源道:“你在洛陽建了個紡織廠,布匹一下子多了,做布匹生意的都發了財。不過,工廠的產量提高得實在太快了,布匹的價格變化就大。上個月一匹布五貫,這個月就可能是三貫,生意不好做。”
王宵獵道:“說的是。此事我會吩咐下去,漲價降價不會如此劇烈。不過,洛陽城裡布匹生意做得比伱大的,還有幾家。你是布匹行的行首,多半大家也是看我的面子——”
“當然,當然!”林升源放下茶杯。“若是不看你的面子,怎麽會讓我做這個行首?現在的行首,可是跟以前不同了。官府不再通過行首控制市價,也不再有和買和賣,好做了很多。”
王宵獵沉吟一會,道:“現在行首,多的是好處,壞處基本沒有了。嶽丈做行首,更應該遵紀守法,分外小心謹慎才是。不要被人蒙騙了,讓壞人混到行裡。”
林升源笑道:“我做事一向小心,怎麽會讓壞人混到行裡?”
王宵獵道:“張均的父親張原,隨著一個北地人李本玉,到洛陽做布匹生意。保狀我拿來看了,保人正是嶽丈。”
聽了這話,林升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他們請我到鼎香樓吃飯,說是因無人做保,很是為難。我想不過是布匹生意而已,看他們本錢雄厚,便就為他們做保了。”
王宵獵道:“保狀上面要寫籍貫,特別是以前做什麽生意,什麽來歷,這些嶽丈知道嗎?”
林升源搖了搖頭:“我如何知道?他們告訴我,我看保狀上沒有差便就是了。”
王宵獵端起茶,喝了一口。拿著茶杯,皺著眉頭思索。
林升源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這兩個人的保狀,莫非是有問題?”
王宵獵道:“當然是有問題。今天在官廳見你,你還不明白?”
林升源嚇了一跳,問道:“什麽問題?莫非保狀上面說的都是假的?”
王宵獵道:“張均的母親說是要讓張均回洛陽一趟,我才看了張原的來歷。要保狀來看,上面說是兩人原來在晉州做綢緞生意。便用軍中急腳遞,到晉州查了一番。在晉州,毫無這兩個人的蹤跡,綢緞行完全不知道這兩人。他們告訴嶽丈的內容,全是假的!”
“啊,怎麽會是假的?”林升源被嚇了一跳。“告訴我的是假的,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王宵獵道:“能有什麽好處?最少可以讓他們在洛陽落下腳來。而且以嶽丈的身份,為他們做保人,就再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了。這好處,還不夠大嗎?”
林升源不由怔住。現在想起來,李本玉在自己身上花了幾百貫,什麽樣的員外敢這樣撒錢?做布匹生意,雖然賺錢很多,也不致於如此。
王宵獵歎了口氣,對林升源道:“我說過好多次了,做事情要實事求是,要查實了再去做。特別是與官府有關的事情,切不可欺騙。嶽丈如果這樣,行首也不必做了。”
林升源急忙道:“這次是我做錯了,且原諒我這一次。若有下次,必定重懲!”
王宵獵道:“嶽丈可記住了,我只能原諒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也不必找你來談話了。”
林升源道:“我記住了。阿郎,此事你知我吃,不可到外講。嶽丈幾十歲,還要這張臉皮。”
王宵獵聽了,不由一笑。道:“嶽丈若是要這張臉皮,自己該謹慎才是。幾十歲人了,不要鬧這些孩子似的事情來讓人憂心。這次就算了,記住不可再有下次了。”
林升源急忙稱是。
王宵獵不再留,包了兩斤茶葉,送了林升源出去。想了想,派人去把張原找來。
進了宣撫司,張原有些驚慌。王宵獵只找自己一個人來,事情有些詭異。張均雖然是王宵獵手下的大將,自己也不應該有這個待遇。只是到底什麽原因,張原不敢細想。
被衛士領進王宵獵官廳,張原只見兩個人正在桌前商量著什麽。見到自己進來,年輕的官員道:“在下王宵獵,今日請張員外來,恕我冒昧。”
張原急忙行禮。
王宵獵道:“張員外這邊坐吧,有些話問你。”
到了旁邊會客的地方,王宵獵和汪若海落座。對張原道:“員外請坐,在這裡不必拘謹。”
張原道:“宣相是什麽樣的人?宣相面前,哪裡有坐的地方?”
王宵獵道:“你兒子張均是我軍鈐轄,你不必客氣。盡管坐吧。”
張原這才敢坐下,偷眼瞧著王宵獵和汪若海。
拿起保狀,王宵獵道:“你和一個叫李本玉的員外,在洛陽城裡做布匹生意。這是你們的保狀。上面說,你們本在晉州做綢緞生意,而且做了三年多。”
張原急忙道:“是的,是的。我們在晉州的綢緞生意,規模很大的!”
王宵獵看著張原,緩緩地道:“我命軍中急腳遞,去晉州查過了。晉州沒有你們這樣的綢緞商人,而且最近一年也沒有晉州的綢緞商人到洛陽來。這保狀裡,說的都是假的!”
說完,把保狀放下,看著張原。
張原有些驚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王宵獵和汪若海只是靜靜望著張原,並不說話。
想了一會,張原才道:“實不相瞞,我和李員外本是太原人。這兩年看著布匹生意能夠賺錢,所以來洛陽。因為太原府是金人佔領的地方,生怕不便,才冒充是晉州人。”
王宵獵道:“你們財雄勢大,在太原的時候做什麽生意?”
張原道:“自然也是綢緞生意。李員外對綢緞布匹生意熟悉,所以才來洛陽。”
王宵獵道:“太原也不遙遠,而且也有我的人,一樣能查你們的身份,無非是多花幾天。”
說完,看張原臉色驚慌。王宵獵盯著張原,緩緩問道:“你們兩人真是太原人?”
張原看著王宵獵,心思千轉。
派自己來洛陽做間諜,金人當然有些手段。不過張原就是孤身一人,金人隻好把他店鋪和這幾年的積蓄扣下,未來再發還。不過最關鍵的是,張原並不知道這幾年時局變化,對宋軍打敗金人沒有信心。想著有這一層身份,如果金軍再次打到南邊,也是保命的法寶。
不過這幾天跟妻子在一起,聽他講過一些這幾年的戰事。雖然女人事情講不清楚,王宵獵佔上風還是能夠感覺得出來。而且這些日子到宋地,人民生活富足,精神樂觀向上也是真的。
最重要的,自己是金軍間諜,兒子怎麽辦?他二十多歲已經做到鈐轄,前途一片大好,不能因為自己出事。
想過來,想過去,張原對王宵獵道:“不瞞宣相,小的是金人細作!”
王宵獵和汪若海對視一眼,懼都驚駭。
張原說出來前,王宵獵和汪若海兩人想了很久,猜測張原的身份。猜來猜去,怎麽也不敢想張原竟是細作。兩人本來想的,張原應該是在金人佔領區,做生意發了財,或者上傍上了一個金人佔領區的大財主。來洛陽到底有什麽目的,除了做生意賺錢,想破頭也想不出為了什麽。
沒有想到,張原竟然是細作!
這可就完全不同了。有這樣一個人在手上,對金軍進行戰略欺騙,就多了幾分可能。
平穩了下心神,王宵獵道:“如此說來,那個李本玉員外,也是細作了?”
張原道:“他的女真姓為蒲察,本是谷神府上一個乾辦。此次奉令,來洛陽查探宋軍的軍力部署。我因為熟悉宋地事務,選為他的伴當。兩人來到洛陽城,以做布匹生意掩人耳目,實際打探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