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型大的轟炸機飛行速度慢,在遠處就已經開始向列車車頭方向轉向,準備沿鐵路從車頭到車尾方向,一批次投彈,進行飽和式轟炸。
此時這種情況我也做不了什麽了,隻得先保全自己。鐵路下面已經是亂成了一團,炮邊上也是肯定不能呆的,我向後跑去,四顧之下真的沒有什麽好的掩體,我隻得鑽進了火車底下,剛趴好就看到那個給我餅子的大哥,我有些詫異,他衝我一笑,遞過來一頂鋼盔:
“長官,給你,快帶上!”
我接過鋼盔胡亂的扣在腦袋上,他看我手忙腳亂,爬過來幫我捋順戴好,我問他:“小老兵呢?”
他笑笑側過身示意我看後邊,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張陌生的臉讓我有些發懵,那人看著我也是一臉茫然,老大哥轉過頭也懵了:
“操!拽錯了!”
他一拍地面起身就要出去。
“我去,我知道他在哪兒!”我攔住他。
剛才卸炮的時候恍惚間看到過娃娃一眼,我雙手一撐就往外衝出去,也是我的個子太高動作幅度大了些,剛起身腦袋就撞到了車底,身子止不住的一踉蹌,索性就勢幾個軲轆滾下了路基,也是我沒記錯,還沒等站起來就看到了娃娃,他估計是被嚇破了膽,站在幾個傷兵中間一動不動,
此時日機已經完成了轉向,再次向我們撲來,我一邊向他跑去一邊大聲喊他:“臥倒!快趴下!臥倒!快趴下!”。我不知道他是沒聽到還是嚇懵了,他沒有一點反應。我隻好更拚命的向他跑去,飛機的轟鳴聲變得越來越尖銳,驚得我頭皮發麻。
等我飛奔過去將他撲倒,用身體將他蓋住時,日機的子彈也到了,子彈擦著我的身體飛過,打在我身邊,迸濺起的泥土打得我臉生疼,掃射過後,來不及停留,更來不及檢查,我拽起他就向火車跑去,十幾米的距離此時顯得有些遙遠,娃娃還是沒緩過神兒來,我隻得跑得更快,在前面拽著他跑。
此時第二架日機也到了,尖銳的轟鳴聲再次來臨,日戰機噴出兩串火蛇,明亮的曳光彈連成線一樣在人群裡面犁過,炸起蓬蓬血霧,我雖然分不清這種日式雙翼戰鬥機是90式還是95式,但我知道它們裝配的機槍,都是7.7毫米的口徑,子彈比我手指頭都長,而且我所能看到的兩發曳光彈之間是五發不發光的正常子彈,這密集的火力程度,只要是在它的火線上根本就別想躲過去,即使不死也得是重傷。
恐懼讓我跑得更快,我瞄著列車底死命的跑——六米、四米、三米!夠用了!我朝著列車猛得一撲,在空中我就感覺到,日機的機槍彈打在我剛剛起跳的位置上,感受著小腿處傳來的迸濺感,我心中一松——躲過去了,剛想及此處卻也是亡魂大冒——娃比我慢一步!
沒有遲滯感,也沒有悶哼聲,我一直拽著他的手腕,只是剛才向後的力道,幾近和我平行的力道消失了,現在很輕松還有些下垂感,心中只是電光火石的一念,現實裡飛撲的余勢毫不減弱,一條斷臂被我甩到了自己的眼前,我向後看去,娃娃正在道基下掙扎,日機掃射打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接打碎了,斷了的胳膊被我拿在手裡,巨大的傷口處,動脈直往外呲血,他另一隻手想捂卻捂不住。
我翻身就要去救他,此時一隻大手薅住了我,一把就給我薅進了車底,是給餅大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探出了半個身子一把給我薅了進來,我還想掙扎,剛才那個一臉懵的兄弟,把我的腿也拽了進來,大哥按住我略帶顫音的說:
“活不了了,都是命!”
我有些黯然,可也只能是接受,打仗就是這樣,機槍不分老幼。
我們可以難過,可戰爭不會為誰停留。
日軍轟炸機投彈了,在列車頭前幾十米開始不斷爆炸,真正的航彈並沒有耀眼的火光和濃煙,只有被掀得老高的土地,隔著幾百米遠我都能感受到它的衝擊波,一陣勁風!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列車是蒸汽機車,車頭很長,是龐大的鍋爐和燃燒室,有輕機槍手依靠車頭架槍向日機還擊,航彈擊中了車頭,高壓的鍋爐整個爆開,巨量的水蒸氣和高溫熱水吞沒了他們,炸飛的機車碎片擊碎了周圍所有站著的士兵,後段的鍋爐也被炸開,燒的通紅的煤炭像火山一樣噴發,覆蓋了大面積的范圍,剛剛幸存臥倒的士兵又被燒得站了起來,第二枚炸彈落下,無一幸存。
日軍的轟炸機編隊呈三角形,一前兩後。非常惡毒,前面的首機轟炸將士兵逼著向兩側跑,此時兩側的飛機補上,航彈的殺傷范圍足有幾十上百米,單憑人力根本跑不出去,它最惡毒的地方就在於,它讓你恐懼又給你希望,它逼著你跑!特別是沒經驗的新兵,人下意識求生的本能讓他們遠離炸點,可一但站起來受創面積就直線增加,幸存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密集的轟炸讓前方形成一道幾百米寬的火線,整個大地像海浪一樣翻騰,十幾米高的爆炸面前,士兵像芝麻粒兒一樣被淹沒。離得近的人直接消失了,上千度的高溫將人體氣化,離的遠的人被破片打的支離破碎, 各種殘肢被衝擊波掀到天上,再遠的則被氣浪掀翻,被各種飛濺的碎片殺傷。這種時候任何技巧和訓練已經毫無用處,能活下來的都是運氣。
我震憾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祈禱是無用的,隻得盡量將身體伏低,衝擊波裹挾著破片呼嘯的飛過,破片擊穿車廂在裡面劈裡啪啦的亂竄,周圍到處都是噗噗的入肉聲,殷紅的鮮血從頭頂滴下來,列車被炸的弓了起來,巨大的力量帶動車輪移動,接觸到鐵軌的人被攆得慘叫。
轟炸越來越近,爆炸聲也越來越大,衝擊波一次大過一次!我深埋著頭,雙手緊扣著鋼盔捂住耳朵,大張嘴盡量避免被炸聾了。
身下的路基在顫抖,鐵軌連著枕木幾乎跳了起來,打得我幾近骨折,我隻得雙肘撐地盡量將胸膛抬起,可即便就是抬起這麽一點,後背和屁股就是一陣酥麻,我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腎上腺素飆得有多高,不過我確實沒有感覺到疼痛,唯一就是感覺涼颼颼的。
不知道轟炸具體到了哪裡,也不敢抬頭,隻覺得鐵軌上也都是勁風,路基上的碎石打得我的頭盔乒乓直響,即便是這樣我心裡還是沒放棄!小日本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他們這種自卑且殘虐的民族,總是追求大威力和一擊必殺,所以即使是轟炸機的載荷也塞不下多少重磅炸彈。
當然,剩下的只能交給老天爺了,沉重的列車在翻騰,鋼鐵在彎曲,瘮人的吱嘎聲越來越大,列車還是被掀翻了,僅剩的屏障沒了,我心中一凜,索性站了起來,心中想著
“就算是死,老子也絕對是站著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