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轉身,正巧看見謝道韞半趴在窗欞前,一雙明眸如碧水流璃,盯著自己。
“來了來了”
王凝之走進房中,見謝道韞還在窗前凝目,笑問:“在看什麽呢”
“石頭啊,我在看你扔掉的藍色石頭,很漂亮也很少見,為什麽要扔掉?”
“溪水邊全是這樣的石頭,所以就扔掉了”
謝道韞沉吟道:“我在山上住了這麽多年,竟不知道有這種奇石……”
王凝之不緊不慢道:“應該是近幾日剛從瀑布衝刷下來的,我帶你去看看吧,正好去後山的林子玩玩”
謝道韞淡然一笑道:“還是我帶你去吧,山上雜草叢生,不熟悉路況的人,很容易迷路”
王凝之不以為然,但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很快,現實讓他認清楚了狀況,原本還嘴硬呢,以為一個小小的叢林,還能讓自己迷路了?
當看後山的林子中,路邊的草叢都比自己高不少,王凝之心中暗暗認同了謝道韞那句很容易迷路的話。
山後的景色絲毫不遜色於山前,青山綠水,鳥語花香,景色格外的宜人。
一棵古樹下,王凝之稍微鋪了幾個秋黃的葉子,與謝道韞席地而坐,講論文義,又或是觀賞遠處的湖泊,探討人生意義。
二人一天的時間,都在此處度過,期間雲兒、謝玄也聞聲來趕來,給後山添了許多熱鬧,少了一些清靜。
……
時間匆匆,兩日之後,東山來了一群宣詔的太監。
山腳處,太監們下了馬車,看見幾個看守此地的謝氏子弟,拱手道:“幾位少郎,我等奉旨而來,召琅琊王氏王凝之接詣,麻煩各位通報一聲”
雖然這個領頭的太監頗得太后信任,平日裡耀武揚威,但也不敢在東山胡亂吆喝。
況且,他清楚眼前這幾個少郎都是謝氏子弟,未來最少也是個六品官,可不能輕易得罪了。
謝氏子弟們聽到詔書是給琅琊王氏的,轉頭便去通報了,隻留下太監們在此等侯。
路上,一名年少的謝氏子弟說道:“想必這詔書,一定是給王凝之升官的吧”
“那日宴會上會稽王如此賞識他,不升官才怪,我估計這次最少也是個六品,五品也有可能”
“某覺得不然,近幾日王凝之的聲望遠揚整個會稽,甚至於整個三吳了,依我看,給個五品都算低了”
三人聊著聊著,腳步已然來到王凝之的房舍前,逐敲門進入,告知了他京中太監宣詔一事。
王凝之早有預料,點頭言謝,未做什麽準備,直接去山腳的進出處接詔了,而這三個謝氏子弟也需跟著王凝之一起接詔,只因他們在現場。
“聖諭,命琅琊王氏王凝之,即日進京面聖,欽此”
簡單的十幾個字,沒有華麗的語言,這也是皇帝平常用的詔書格式,很奇怪吧。
在電視劇中,皇帝的詔書多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但其實明太祖朱元璋以前,並無此書,而且因為錯誤的斷句,導致誤導很多人。
《晉書·元帝紀》記載:“爰暨世祖,應天順時,受茲明命。
像這種詔書,其實也是少見,只有發生大事時才會這樣寫詔書,皇帝平常隻用聖諭、上諭即可。
王凝之接過詔書,送走了太監一行。
其實他還真沒預料到召書的內容,原以為會當面封賞,沒想到是進京面聖,這顯然有重視自己之意。
未想太多,不久後,王凝之又登門拜訪了謝安、謝道韞等人。
午時,天空陰雲密布,山間綿綿細雨下的不停,似有一種獨特的意境。
簷下,只見謝道韞拿起兩把油紙傘,一把自己用,一把遞給了王凝之,並道:“天上還下著雨呢,即便再是蒙蒙細雨,也能浸濕了衣裳,從而導致染寒,以後不能不打傘”
王凝之來找謝道韞時,天空已經下起了雨,然而自己又沒有拿傘,只能淋了一路,導致現在頭髮都是濕的。
“好,我下次一定拿傘”
“聽聞雨後的池塘別有一番模樣,韞兒要一起去嗎?”
說著,王凝之拿起油紙傘走出簷廊,步伐不緊不慢,每走一步便濺起一片片雨水。
“去啊,等等我,希望那裡沒有蛙魚吧”
王凝之故意引謝道韞來池塘,除了最後與她一起觀賞美景的意思,還有臨行前的告別。
估計,謝道韞是不知自己將要離開的, 王凝之心中打算和她觀景遊玩一番,最後此事告知他,不然哪還有什麽心情遊玩。
雨中的山谷、竹林、池塘,不管是哪一個,都值得人細細品鑒。
一陣清涼的微風吹過,可見一把淺藍色油紙傘下,一對郎才女貌輕聲談聊。
“韞兒,我可能要離開幾日,不能陪你讀書了,今早我接到詔書,需即日赴京”
“郎君要去建康?這麽突然……好吧,算準了何時回來嗎?”
“不出意外,五日即返”
“五日嗎,我知曉了”
會稽郡與建康城的距離約有六百多裡路,按照王凝之乘馬日行的速度,即便繞路,兩天便可以到達。
路上來回四日,在建康停留一日,不出意外的話,正好五天。
下午,王凝之告別謝道韞,說了幾句悄悄話後,便乘坐了馬車趕往建康。
下山的路上,山路崎嶇,很是顛簸,王凝之實是受不了,步行了一段路程。
兩日的時間又轉瞬而過,王凝之的馬車終於駛入了建康城。
聽聞東晉的都城建康,是當今天下人口最多、最繁華的城市,比之北方諸國,遠勝太多。
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王凝之的馬車在一座府邸前緩緩停下。
這座府邸是王羲之在朝廷任秘書郎時買下的,算是中等宅院了,只是年久失修,又沒有人住,塵土頗多。
不過王凝之沒有這麽講究,進去找了一個屋舍,讓兩個仆從打掃擦拭了一番,燒了一壺熱水,他準備休息半個時辰再進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