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李異披頭散發,頭髮長久時間不經清洗,擰做了一綹一綹的狀態,身上的衣服,被山林中的荊條刮的破破爛爛,渾身上下的皮肉,更是新傷舊傷相互夾雜。
不止是身體上傷痕累累,他的精神也不太好,面色枯槁,整個人比起前往漢中前,看上去老去了十來歲。
原本李異黝黑的發色,竟是夾雜著生出一些白發,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了,恍若一具行屍。
慘,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讓使出驅虎吞狼計策的劉璋都有些於心不忍,他露出痛惜的神色,慰問道:“校尉,何以至此。”
聽到劉璋的問話,李異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未語淚先流,兩行清淚不絕的流下。
他拜倒在地,先是苦苦哀求道:“明公,還請替我和龐校尉報仇雪恨。”
而後他抬起手,用袖子止住眼淚,講述了前往漢中換防張魯、但卻遭張魯攻殺的事情經過。
“張魯那個米賊,借口陽平關內營寨未立,不讓我和龐校尉進關,我和龐校尉隻好屯守在陽平關外。”
“十數日後張魯說一應事務都辦妥了,將迎我等入關,卻是趁我和龐校尉拔營起寨的時候,領兵掩殺了過來。”
“我等營寨不全,如何抵擋的住。”
“張魯的部曲中夾雜有不少的賨夷,戰力十分強悍,龐校尉一時不備,被當場殺害。”
說到這,李異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和龐樂不僅是同僚,還是有著通家之好的異姓兄弟。
當時他看到龐樂被殺,心痛有如刀絞,欲上前和那名殺害龐樂的賨人首領搏命,只是被手下親衛攔下,一夥人慌不擇路,奔向山林,逃避追殺。
以前他和龐樂常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現在龐樂死了,他卻還苟活著。
“明公,還請替我和龐校尉做主。”又是一聲哀求,李異再度拜下。
他和張魯的仇怨不止是龐樂的死,還有他手下部曲的血海深仇。
他手下部曲大多是他本家和同鄉的子弟,跟著他想謀求富貴功名,卻沒想到身死陽平關外。
這次死裡逃生,他身邊只剩寥寥幾人而已。
如今這種局面,不殺了張魯報仇雪恨,他連回鄉都不敢回了。
‘好深的恨意。’劉璋聽著李異闡述事情經過的一言一語,皆可聽到其中夾雜著李異咬牙切齒的聲音,李異的嘴角更是有血水滲出。
這是恨張魯恨到骨頭裡了。
不過想想也是,東漢末年私兵製橫行,將領手下的部曲大半都是親戚和同鄉,親屬被殺,不恨就不正常了。
再者一名喪失了私兵部曲的將領,就失去了在軍隊裡生存的根基了,只能慢慢默默無聞下去。
就像逍遙津之戰,凌統帶領親兵三百人為孫權斷後,這三百人全員戰死,凌統當時就痛哭流涕。
後面凌統見到孫權,又是痛哭流涕,雖然孫權答應補給他雙倍兵力,但補給凌統的兵,和凌統之前的三百親衛如何比得。
凌統之前的三百親衛是打老了仗的,是精銳中的精銳,以一當十的存在。
私兵部曲又不比其他兵士,私兵部曲知根知底,和將領是休戚與共的關系。
喪失了這三百名親衛,後期凌統基本變成了一個小透明,到凌統死之前,
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招兵,招不到兵就去抓山越當兵,更是不到三十就死了,大概率和他三百親衛的死關系很大。 就算現在劉璋可憐李異,撥給李異兩千人,也沒有李異之前的部曲對李異忠誠和可靠。
這對亂世中謀求封官賞爵的將領來說,可謂是不共戴天之仇。
劉璋打量了下李異,估摸著李異這種精神狀態,只怕也是不會長壽,搞不好和凌統一樣,三十歲不到就無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李異報仇雪恨的請求,而是讓龐闕去拿了一份文書遞給李異看。
李異面色惑然的接過龐闕遞給他的文書,當等他看到行首的時候,雙手不由抓緊竹簡,作為一名武將,氣力自不必小覷,竹簡立即發出蹦脆斷裂的聲音。
‘張魯。’李異知曉了這份文書的主人。
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夾雜著噬人的恨意,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想知曉張魯的意圖,他一邊看,一邊牙齒咬的吱吱作響。
等到看到末尾,他將竹簡往地上重重一摔,大罵道:“張魯這個米賊,無恥之尤。”
“天下竟有這等無恥的人。”
李異拱手上前,向劉璋表示忠心:“明公,我和龐校尉絕無二心,一顆忠心天地可表。”
“張魯此賊素懷異志,攻殺我和龐校尉,還敢發文書汙蔑我和龐校尉有異心。”
“龐校尉在天之靈,如何能得安息。”
“還請明公明鑒。”
一旁的趙韙不等劉璋發話, 他接過李異的話頭,安撫李異道:“李校尉,你等忠心,有我為證,明公自然沒有任何的懷疑。”
“只是眼下巴郡剛剛平定,錢糧有些不足,明公有意日後再征討張魯,還請校尉息雷霆之怒,稍等些時日。”
聽到這話的李異神情落魄,作為一名將領,他自然知道錢糧的重要性,不得不接受下這個決定。
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著劉璋請命道:“明公,張魯老母盧氏現在成都,還請先殺其老母,以慰龐校尉在天之靈。”
“張魯之弟張徵,亦在成都,請一並殺之。”
李異恨恨的咬著牙齒,既然現在不能立即興兵討伐張魯,那就先殺的張魯母弟,稍泄他心頭之恨。
剛才被趙韙搶過話頭的劉璋,對於趙韙在搶過話頭的同時,搶走了他表示對李異信任,或可招攬到李異的忠心的機會,內心沒有任何波動。
對於歷史上李異這位跟著趙韙一起反叛,而後在趙韙面臨敗局時,殺害趙韙反正的二五仔,李異的忠心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更何況現在李異現在私兵部曲被張魯殺略的差不多,沒有什麽價值了。
不過他也不能讓趙韙肆意,他指向趙韙,有些為難的說道:“前日聚眾商議,眾人以南中叟夷叛亂,當先安撫張魯,使其不生異變。”
“趙卿當時有進言,張魯如今反叛沒有露到明面上,需善待張魯母弟,以矯其心。”
聞言李異有些恍惚,轉頭看向趙韙,這位他和龐樂多年的上司,目光中透露著無法理解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