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克進院之後,徑直帶人來到了內閣值房外,而後從懷中去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
這內閣值房門口的大鎖,只有內閣大學士和天子手中有鑰匙。
樊克“嘎吱”一聲地推開了門,又匆匆進去,熟練地點上了燈。
昏黃的燈光逐漸亮了起來,樊克在房內輕呼一聲,身後的昌邑郎就跟著進去了。
等他們再出來的時候,每一個人的懷中都抱上了一摞奏書。
未再多言,樊克就關上了內閣值房的門,到檔房再次記錄之後,就離開了石渠閣。
一路腳步匆匆,半刻鍾之後,凍得滿臉通紅的樊克,終於才由回到了溫室殿院外。
“陛下,內閣票擬好的奏書,微臣都帶來了。”樊克在殿外小聲地說道。
“朕知道了,送進來吧。”天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諾!”樊克這才推門進去,並且讓幾個昌邑郎將手中的奏書整齊地碼放在了天子面前的案上。
昌邑郎們全部離開之後,樊克又急忙地去關上溫室殿的大門,最後才站到了劉賀的面前。
溫室殿中那十余盞宮燈被湧進來的寒風吹了一下,搖曳了許久,此時才逐漸平息了下來。
劉賀看著面前那幾百本黑底赤龍紋奏書,覺得像極了一座正在熊熊燃燒的火山——那赤龍紋自然是燃燒的火焰。
他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那光祿勳的奏書,已經票擬過了:張安世他們的效率倒還不錯,真的這麽快就處置好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本來就很心急。
劉賀壓抑著自己內心的衝動,他並沒有伸手去拿這份最關心的奏書。
“樊克,替朕秉筆批紅。”劉賀冷道。
“啊?”樊克不知天子出此言是何意?
“練了半年,你的字比朕寫得好,寫得快,朕口述,你來執筆,以後都如此。”
“這關乎朝堂大事,微臣怕……”樊克居然有些害怕地跪倒在了劉賀的面前。”
劉賀看著抖如篩糠的樊克,心中波瀾不驚。
內官與天子的關系始終非常地微妙。
內官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家族作為牽絆,偌大的宮殿就是他們的家,皇帝就是他們惟一的主人。
朝夕相處之下,天子自然會對這看似毫無攻擊性的群體產生信任,進而讓其成為自己的代言人。
就拿眼前這十四五歲的樊克來說,相比霍光、張安世,甚至禹無憂等人,對劉賀的威脅小很多。
若不是劉賀知道這看似無害的內官,抱成團也能成為一黨,甚至還能發展到架空皇權、決定天子生死的地步,那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重用他們。
可關鍵就在於,劉賀已經知道了。
朝堂上的利益集團實在太多了,劉賀還不想放出宦官集團這隻猛獸。
今日讓樊克替自己執筆,只是讓他做一支筆,一支最單純的筆罷了。
至於日後他能不能成為司禮監的首任秉筆內官,還要看局勢的發展。
“你怕什麽?”劉賀順著問下去。
“微、微臣怕朝臣議論,說陛下重用寺人……”樊克非常謹慎地說道。
“只要是替朕做事,這大漢之內就無需怕任何人。”劉賀冷漠地說道。
“這……”
“樊克,以後你就是朕手中的一支筆,朕讓你寫什麽,你就寫什麽。”
“陛下……”樊克仍然想要拒絕。
“你難道是想抗旨不成?”劉賀有些不悅。
“微臣不敢!”
“那就寫!”
“諾!”
樊克來到了天子側前那張專屬於自己的小案上,手腳麻利地研開了那加過朱砂的墨,懸筆而待。
接著,劉賀看一份奏書,就遞給樊克一份,然後再口述自己的意見,由樊克在內閣票擬上批紅。
這些批紅後的奏書送回內閣之後,由文房擬成詔令之後,會轉回來給劉賀加蓋璽印,就可發回各衙照辦了。
內閣製剛剛實行,劉賀只能盯得緊一些,等順暢之後,還有後手再來製衡他們。
內閣的票擬大部分都將處置的意見寫得很清楚了,大部分批紅就是簡單得“準”和“駁”兩個字。
只有遇到要批“改”字的票擬時,劉賀才會多寫幾句自己的意見。
“大匠作禹無憂上奏,於北城郭請地三百畝及錢三百萬以擴工官,擬如數準其請,令大司農及右扶風協辦。”
“準!增錢五十萬地一百畝。”
“昌邑中郎將簡寇上奏,請增昌邑郎至三千人如舊法成製,擬如數準其請,令昌邑相、大司農及武庫協辦。”
“準!”
“水衡都尉貢禹,請鑄新五銖錢三億,擬如數準其請,令大司農、工官及少府協辦。”
“準!”
“太常蘇武,請錢百萬修先帝陵墓,擬如數準其請,令大司農協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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