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聲音傳來,王華停止了和劉瑾的爭執。
這一停下,他身體一晃,險些暈倒在地。
王守仁趕緊扶住了王華,看到老父親發白乾裂的嘴唇,還有眼裡布滿血絲,也感受到老父親渾身顫抖。
不過,他發現了老父親那一股緊繃的弦,終於是松懈了下來。
他們奉李東陽的命令,差不多一口氣狂奔了兩百裡,日夜兼程不停歇。
抵達金陵後,甚至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打探到朱厚照在什麽地方後。
他們就帶著太后的懿旨一路衝了過來。
不出所料,再次遇到了閹黨劉瑾的阻攔。
王華自然據理力爭,還好,終於是讓皇帝知曉了他們的到來。
這就已經夠了。
“臣遵旨。”
王華緩了一口氣,卻是沒有走開。
而是擺正姿勢,收好太后懿旨,繼續跪在太廟面前。
“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麽?還不快滾!”
“沒聽見陛下說不見了嗎?”
劉瑾卻是沒來由的眉頭一皺,臉上出現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殺機。
來金陵這麽多天,周圍都是恭謹他的官員,王華他們這種執拗的京城官員作風,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
他已經樂不思京了。
王華他們雖然才三人,但擺出的這個牛犢子的架勢,讓他一度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京城。
這就是內閣帶來的無形壓力,哪怕只有三人,劉瑾已經感覺不自在了。
“劉瑾,陛下隻說今天不見我們,臨走前太后吩咐了,務必要把太后對陛下的關心第一時間傳達給陛下。”
王華緩了一口氣,也對劉瑾冷眼旁觀,冷冰冰的回應。
“臣不敢怠慢太后和內閣的吩咐,也不敢擾了陛下,就在這裡等陛下,等陛下明日召見。”
就他媽是這個味!
劉瑾都忍不住心頭罵娘了。
這些京官就是惡心,他們就如同茅坑裡面的石頭,又臭又硬!
完全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他們只要他們覺得,就要全世界都圍著他們轉。
“那你們就好好在這裡呆著罷!”
交鋒了無數次的劉瑾,知道再怎麽說也沒用,反而會驚擾到朱厚照。
當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繼而就退到太廟門口,如同哮天犬一樣,死死的守住這三人。
當然,他也吩咐左右也好好盯著這三個家夥。
“韓大人,這裡就我守著罷,伯安,帶你韓伯父去休息……我在這裡守著陛下。”
劉瑾的安排王華沒有在意,反而是沒有劉瑾胡攪蠻纏後,王華看向吏部侍郎韓鼎,準備孤軍奮戰。
“德輝,要等一起等,你讓我去休息,是怎麽一回事?”
韓鼎皺眉:“你瞧不起我?”
開玩笑,都到這個時候了,當然要堅持到最後。
“不是,韓大人,你代表吏部……”
王華也壓低聲音,頗有深意道:“應該到金陵吏部查看一下情況……”
話說了半截,韓鼎一下子秒懂,朱厚照來金陵到底幹了什麽?
掌管官員升遷調任的吏部人事變動,就能窺出一二。
要是朱厚照已經開始進行人事任免調動,他們就要重新評估朱厚照的一些行為深意了。
同時,韓鼎去吏部,也宣誓著內閣的人到了!
他雖然只是吏部侍郎,但京官……侍郎來這邊,天生就和守備尚書平級。
這是一個主權宣誓行為,也是釋放內閣正式到來的信號,讓搖擺觀望的人做決定,意義很重大。
“好!我去!不過不用伯安一起了,劉瑾那廝看我們眼神不對付,你也這個樣子人,讓伯安一起在你這裡,也有個照應。”
韓鼎瞬間秒懂,也不糾結了,做了最後的小心提醒,便是在王守仁的攙扶之下起身。
哼!
然而,他臨走前還狠狠瞪了劉瑾一眼,似乎恨不得踹劉瑾一腳,這才在王華和王守仁的注視之下離開。
“伯安,過來跪好!”
韓鼎離開後,王華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中午,太陽有些毒辣,他又累又餓又疲倦,立即把王守仁拉到了稍微前面,替他遮擋一下太陽。
王守仁自然沒有意見,只能老老實實的跪好。
不過,他的一雙眼睛透露著好奇,掃視著面前太廟情況。
陛下應該沒有料到他們會來,所以提前在太廟裝樣子等待吧?
所以,陛下應該是真心想要來金陵祭拜太祖嗎?
回想著一路過來,特別是進了金陵後感受的繁華,王守仁又感覺疑惑了。
當前的金陵,街道上甚至有番邦使節,還有一大堆藩王,人比京城多,也洋溢輕松笑容。
這種熱鬧都頂的上過年了,又真的只是簡單的祭拜嗎?
年輕的陛下,到底在想什麽?
王守仁很好奇,他雖然見過朱厚照,但是官職低微,只能在大朝會上遠遠的看一眼。
其他的,就完全沒有機會了。
因為朱厚照一年也上不了幾次朝。
算起來,隻好好見了一面,也從未隔這麽近。
朱厚照這登基一年來的行為,說實話他也看在眼裡,也不懂。
當然,他也不懂為何內閣要強迫朱厚照乾這乾那,對他們這些底層的官員,說實話。
攤上朱厚照這個不怎麽愛上朝也不怎麽愛處理政事的陛下,其實日子過得很瀟灑,很悠閑,他們完全有大把時間乾自己的事情。
打工人就怕老板折騰。
老板不折騰。
多點時間想一下格物致知不好嘛?
比如,他其實挺抗拒這次行動的,是他老爹硬是要把他拉來,說鍛煉鍛煉……
王守仁思緒漂浮,蔓延……
他沒有發現,劉瑾借機已經進入太廟了。
……
“陛下,小的都說您不見他們了, uukanshu但是……他們愣是還跪在外面,說什麽要第一時間傳達太后的旨意,這完全沒有把陛下您的話放在眼裡,他們還以為這裡是京城呢。本地的那些人,就不會這樣……”
太廟之中,劉瑾找到機會,進來就開始告狀。
“不要說他們了!他們愛跪就跪!”
“現在,你把那個葡萄牙的神父叫來……”
“還有,讓你找的民間畫師,也讓他們過來。”
劉瑾的話,也是讓朱厚照不爽了一下,但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他要趁熱把這些價值連城的美洲地圖畫下來。
外面的兩人,他直接當空氣。
“讓蠻夷來太廟這裡?陛下,這會不會不好?讓內閣的人看到了,恐怕……”
劉瑾下意識想要去辦事,但是想到了外面的內閣眼線,頓時又忍不住上眼藥。
太廟這個地方,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來的,特別是那些蠻夷。
他可以不在乎,陛下可以不在乎,但現在有外人。
“讓你叫你就叫!”
“內閣他們又怎樣?金陵有內閣嗎?”
朱厚照面色一冷,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
朱厚照一生氣,劉瑾就內心竊喜了,墊著腳小跑出去了。
出去看著王華和王守仁還傻愣愣的跪在哪兒,想到接下來的舉動,他面上浮起一抹冷笑。
伱們就跪著吧!
最好你們惹怒了皇爺,皇爺和內閣徹底撕破臉皮!
金陵有內閣嗎?
朱厚照一句話,又是忍不住讓劉瑾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