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並施?
剛剛才拋出一個巨大的好處誘惑,轉手來這一招?
金陵文武百官複雜震驚的目光再次齊刷刷的看向朱厚照,剛剛的狂熱和火熱被強製冷卻。
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竟然有此事!?”
“到底什麽情況,仔細說來!”
朱厚照當即面色大怒,隨即看向那禦史。
“是,陛下……”
“事情是這樣的,昨日……”
“……”
這個禦史當即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話一出,前排的鄭紀、朱輔、劉忠等人,都下意識看了眼督察院的左右禦史兩人,雖然沒有發話,但眼神已經在問,你們安排的?
督察院一二把手當即不動聲色搖頭,顯然這位手下的行動,他們不知道。
事情好像嚴重,甚至大條了。
這種事情放在平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但真要用此事做文章,兩千斤都打不住。
現在還是這種特殊環節,德才兼備你去送禮?還舔著給前內閣的馬前卒送?
“陛下,他們已經認罪。而且,這是昨日送禮行賄的官員名單……”
果然,殺手鐧出來了。
這個禦史此話一出,全場的官員們,甚至於寧王、安化王的臉色都變了。
“悔不該試探啊……”
朱輔更是心頭後悔得慌,他們之所以如此表現,其實也在試探朱厚照,哪兒想到現在似乎有些弄巧成拙。
“呈上來!”
朱厚照淡淡開口。
於是眾人目光都被那份名單給拿捏住了。
而此刻,王華、韓鼎兩人都不掙扎,也沒開口,他們反而感受到了朝堂上很詭異的氣氛,總感覺,氣氛不對。
尤其是他們已知朱厚照如此正式開大朝會,按理說金陵文武百官應該是高興的、激動的,可是自從他們兩人進來後,朝堂氣氛沒有他們料想的那樣,反而——
他們感覺到昨天還和和睦睦的金陵同僚們,有些已經用怨恨的眼神瞧著他們了。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王守仁更是沒資格說話,他已經把頭埋得低低的……感覺到了巨大的社死。
同時,他心頭已經浮現他們王家一個個親戚朋友的畫面了,生出一抹愧疚,母親、奶奶、二叔、三叔,整整齊齊……兩千七百個頭?
“德才兼備啊……”
“德高望重啊……”
龍椅上,朱厚照假模假樣的看了一眼名單,隨後嘲諷的目光,不加以掩飾的看向朝廷眾人,被他掃到的人,全都低頭了。
怕倒是他們不怕,就是在這個節骨眼,這種汙點被皇帝掌握了。
他們只是後悔,後悔幹嘛要親自到場……後悔他們騎牆派,兩邊都不敢得罪。
“韓鼎、王華、王守仁!”
“爾等三人可認罪?對以上數額,有沒有異議?”
朱厚照暫且放過了他們,直接看向三人,目光在王守仁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個就是說出倒欠朝廷兩千多顆人頭的官員嗎,還挺有意思的。
“罪臣知罪。”
“罪臣知罪。”
韓鼎、王華兩人徹底耷拉下去了,他們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性命。
只是感覺為內閣抹黑。
在這種鐵證如山面前,他們注定是替內閣丟了大臉,仕途算是徹底完了。
他們自然不知道,他們仕途完算什麽,內閣也要完了。
朱厚照很滿意兩人的認罪態度,旋即發現王守仁似乎魂遊天外,忍不住好奇。
“王守仁,你呢!難道不認罪?”
他倒是忍不住好奇這個王守仁,能發表什麽意見。
“臣……”
王守仁回神,這下第一次和朱厚照正視,他發現皇帝也就這樣,年輕,稚嫩,但卻能掌控他的生死,他們整個家族的生死。
“臣只求陛下處死臣的時候,不要先砍頭,讓劊子手出手快點,把我的心掏出來看看,臣聽說,人心離體人還有意識,臣想看看屆時是心在想事情,還是腦子在想事情。”
或許已經知道死到臨頭,王守仁鬼使神差就來了這麽一句,露了個大臉。
此話一出,全場文武百官和王華的愕然目光都匯聚到了他身上。
啥?
奉天殿出現了詭異的安靜。
額……
朱厚照嘴角抽動,忍住了笑意。
不能笑,笑了威嚴會掉。
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你的認罪態度良好!”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三千顆頭,還有這心和腦子的論述,徹底讓朱厚照記住了這個比較特別的家夥。
“不過,你身上的罪責,不是朕來定,還是要看看朝中大臣的意見!”
“諸位愛卿,你們來說說,現在如何處理這三人!”
笑歸笑,朱厚照卻是把如何處理三人的權限,交給了朝臣。
陛下這是要讓他們和內閣徹底決裂啊!
此話一出,朱輔、劉忠等人就覺察到了朱厚照險惡用心。
這是在逼迫他們站隊了。
也可以說是投名狀。
再看看朱厚照手上的名單。
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親自給自己挖的坑,如今是徹徹底底被朱厚照拿捏住了。
“陛下,臣認為按大明律辦!受賄十余萬兩,簡直是我大明立國以來,最觸目驚心的數額!理應從重重快!至於行賄之人,也應該按律令辦,該免的免,該流放的流放!”
朱輔當即義正辭嚴的站了出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真的要拿出誠意了!
有汙點在皇上手中也好,這才算自己人。
“對!成國公說得對,臣也認為該法辦!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劉忠也趕緊表達意見。
“對對對!陛下,殺頭!按照大明律,貪汙六十兩者剝皮萱草!這如此巨大的數額,更應該滅九族,以儆效尤!”
寧王、安化王等等紛紛落井下石。
“此等罪大惡極之行,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而且不僅是他們,看著朱厚照手上的名單,其他人也紛紛趕緊表露決心。
這是該站隊的時候了!
什麽罪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就是表露忠心。
尤其是昨天送禮的官員們,一個個生怕受到牽連,更是各種刑法那條重的說那條。
痛擊隊友他們不能更在行!
沒有人不識趣的提出已經廢除貪汙處死的事情了。
現在,就是表態,就是站隊。
同時也希望朱厚照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隻除首惡。
“這……”
“這……劉大人……”
“成國公……”
在這一片喊殺聲中,王華懵了,被嚇得臉色慘白。
韓鼎也是懵了,再懵,三連懵。
昨天還你好我好大家好,轉眼間一個個竟然翻臉得如此之快。
不僅快,一個個還對他們如此刻薄、惡毒,仿佛他們真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放眼看去,不僅也沒有人給他們說話,甚至還有意躲閃他們的視線。
這是怎麽了?不就開個正式朝會麽,不至於吧?
王守仁更是再次感受到了官場用心險惡,尤其是他掃著一個個昨天還熱情叫著他小王大人,賢侄賢侄的熟悉而陌生的官員,蒙了……
人心竟然可以這樣?他感覺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朱厚照很滿意的看著這個局面,這就是他想要的場面。
金陵不允許再有騎牆派!
至少當前!他們利益和敵人是一致的!
此舉過後,看他們怎麽面對內閣。
“好了,停!督察院禦史何在?”
他果斷收手,看向了督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