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行軍三日,總算是趕到洪湖前邊。
天色愈發炎熱起來,再加之連日來的急行軍,這剛一安下營寨,不少士兵叫苦連天,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起來...起來,都他娘的給我起來,往日裡的規矩都忘了嗎?”軍官見到這散漫場景,穿梭在營地,大聲嘶吼著催促。
只是這些軍士就如同與地面粘住一般,連連唉聲歎息,就是不起。
左夢庚見軍官太過嚴苛,連連擺手製止:“行了...行了,就由得他們浪蕩一回吧,這鬼天氣別說他們了,就連我騎著馬都感覺身體吃不消。”
說著,他朝周圍掃了一眼,大喊道:“凡是百戶以上軍官,皆到軍帳議事。”
頃刻間,一名名身穿鎧甲的軍官,跟隨者左夢庚的步伐一道,一同往大帳內奔去,依照著自己的位次筆直站立。
左夢庚端坐主位,命人展開輿圖,指著上邊說道:“探子前日來報,說是賊軍已經快要渡過洪湖,轉眼就至身前,諸位看看,賊軍有可能走那條道。”
打洪湖邊奇襲沔陽州城,一共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官道,由分鹽所附近直取沔陽州城。另外一條則是小道,由洪湖西岸往北,迂回到沔陽州城前。
左夢庚想的是,趁著賊軍氣焰囂張,一戰就挫其銳氣。到時候,說不準張獻忠部眾恐懼,直接往南,襲擾長沙去。
郝搖旗手指著輿圖:“賊軍接連勝了好幾陣,如今正氣勢如虹,我若是他們,一定選擇走大道,以壯聲勢。”
走大道,順帶著掠奪百姓,給予城中守軍壓力,說不準還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
左夢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覺得有幾分道理,叫來一名湖廣的軍官問:“這分鹽所附近可有什麽易於設伏的地點?”
那人走上前來,思索片刻,恭敬回道:“下官記得,這分鹽所往沔陽州城去有一處山嶺,喚做野豬嶺。
此處地勢險要,中間狹小,就如同兩隻野豬的尖牙一般,死死按住中間道路。”
左夢庚眉頭一皺,滿臉不解。
既然是如此險地,張獻忠的前鋒應當不敢走這地方吧。
郝搖旗猜出左夢庚的想法,笑著擺手道:“這正是張賊用兵行險之處,行常人之不能,此地是地勢險要不假,但只要過了那野豬嶺,一馬平川,全是大平地。”
“賊軍幾萬人,我等要是與碰在一起,對面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咱們淹死。”
此話一出,大帳內眾人皆是交頭接耳,對準郝搖旗的猜測議論紛紛。按道理來說,他以前是闖軍中的一員,應當比在場的人更為了解張獻忠。
但此等軍國大事,萬一猜錯,那他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想到此處,所有人皆是調轉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左夢庚,只有他才能決定這支軍隊,到底往哪走。
迎著眾人目光,左夢庚緩緩抬起頭,中氣十足地說道:“全軍休整一天,明日正午開拔,直奔分鹽所。”
“是!”眾將齊聲一喝,滿臉凝重之色。
緊接著,左夢庚再度派出十余名斥候騎兵,時刻關注農民軍的蹤跡。會議最後,趙虎等人輪番做出發言,用以激戰軍官士氣。
這些軍官大多都是與後金軍作戰的悍將,再加上接近大半年的沉澱,渾身上下早已有了一股子狠勁。
“諸位兄弟,此戰過後,是龍是蟲,一切自有分曉。”望著士氣正酣的眾軍官,左夢庚挑了挑眉毛,滿臉激動地喊道。
眾軍官面容一凜,揮舞拳頭喊道:“斬將奪旗,必不負將軍期盼!”
左夢庚微微頷首:“都下去休息吧,明日好生休整一天,接下來可就真要刺刀見紅,到了你們啃硬骨頭的時候了。”
眾軍官齊聲應了聲“遵命”然後依次邁步往外出走。
霎時間,原本擁擠的大帳就只剩下寥寥數人。
瘋驢子掃了眼,搶先說道:“將軍,此戰我願意率領本部人馬為大軍開道。”
趙虎一下站起身子,帶著幾分不滿道:“哎哎哎...這先鋒我可是早就與他說好了,你小子可別想著搶我的頭功。”
郝搖旗笑了笑,借機插入話題:“兩位兄弟都是能人,依照著我看,不如就由我老郝走在前邊,畢竟我的部眾中刀盾手可不少。”
左夢庚一臉頭疼:“行了,行了,攏共就那麽些人,還在乎誰走前邊麽。對面可是上萬的賊軍,就你們那幾百人,上去不是給人塞牙縫?”
“此戰全軍列陣,一同向著敵軍衝擊,不斬敵酋誓不回轉。”
“不斬敵酋,誓不回轉!”幾人揮舞著拳頭,沉聲喊道。
...
沔陽州城官道側邊的一處空地上,一頂頂帳篷橫七豎八的胡亂樹立。
營地內,衣衫襤褸,滿身泥垢的農民軍,握緊手中帶血的兵器,大笑著朝同伴傾訴,似乎想要將此生的話都在此刻說盡。
一名身穿鎧甲的少年軍官,皺著眉頭往裡走入。
那軍官約莫十七八歲,五官俊朗,身子挺拔,身上鎧甲雖然殘破,但卻是不亂,氣質也是與周圍的農民軍格格不入。
他緩緩往大帳走去,隱隱的,就聽得幾聲粗狂的大笑傳入耳中,其中還夾雜著幾聲女子的痛呼與哀求。
他眉頭皺得更深,深吸口氣,掀開帳篷簾子往裡走去。
入眼則是,一張張擺滿酒食的小桌,小桌旁邊則是幾名**上身的漢子,他們各自懷中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
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對準懷中女子做出各種難以描述的動作,懷中女子不敢反抗,隻得壓抑住內心恐懼,任由這些體味濃鬱的漢子施展。
因為,大帳正中幾具血淋漓的女子屍體,就是反抗後的下場。
為首壯漢見到來人,一下松開懷中女子,女子猝不及防跌坐在地,痛得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孫將軍。”其余幾人也是站起身子,對準那少年將軍行了一禮。
為首壯漢嘿嘿一笑,看都沒看那女人一眼,自顧自地迎向少年將軍,指著大帳內的女人,朝他討好似地說道:“哎喲,孫將軍,你可總算是舍得回來了,來來來...這可都是我特地挑選的,看上哪個直接說。”
“都出去吧。”少年將軍擺了擺手。
“什麽?!”
少年面容一冷,音量再度不自覺再度提高了幾分:“我說,讓他們都出去!”
“耳朵都聾了嗎”為首壯漢面容一冷,指著大帳內的眾人咆哮著說:“沒聽見孫將軍讓你們滾嗎?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霎時間,幾名頭目連連拉扯著女人,逃一般地離開大帳。
待眾人離開過後,少年將軍自顧自地走到一處桌案前坐定,眯著眼睛掃了眼那漢子,道:“馮將軍,如今大敵當前,你卻親自帶著部將在營中飲酒作樂,怕是不太好吧。”
壯漢喚做馮雙禮,乃是此次張獻忠前鋒的大將,至於這位少年將軍,來頭自然也是不小。
少年將軍名叫孫可望,張獻忠的義子,說著是來協助馮雙禮,實則是為了監視他。
馮雙禮被這一質問,倒也不惱,只是抓著腦袋打起哈哈:“大軍此前一月轉戰數百裡,連拔五城,也是時候讓兄弟們好好休整片刻了。”
孫可望冷著臉反問:“馮將軍也是沙場宿將,豈不知兵貴神速的道理,你在這荒郊野外一休整,那沔陽州內,可就又多了一番準備。”
“哈哈哈...”馮先禮大笑兩聲,朝孫可望保證道:“沔陽州城四處開闊,無險可守,再加之大明地方軍糜爛,歇上兩天也不足為慮。”
“可是...”孫可望張了張嘴,想反駁,隨後一想起這一路上攻城拔寨的順利,明軍的地方軍隊真的就如同紙糊的一樣,一觸即潰。
想了想,孫可望收回前言,對準馮雙禮敦促道:“那好吧,最多休整三日,三日後大軍開拔,先取沔陽州城,再破江陵。”
“孫將軍隻管放心,我必不負大帥的期望。”
馮雙禮笑著接過話茬,忽又眼珠一轉,朝孫可望提議道:“難得有此閑暇,不如招兩個女人來陪陪將軍你?”
“不必了,我要去營地內巡視。”孫可望面容微冷,收斂笑容,邁步往營帳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