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距離武昌府那可是僅僅只有一江之隔,湖廣的頭頭們,大多都在江夏。
一道道請求增援的命令,宛如雪花一般,飛向湖廣各地。
至於江夏的兵馬,不好意思,江夏乃是湖廣重鎮,不容有失。所以,只能讓你自己扛一扛,等候其余各府軍隊的支援。
沔陽州城。
左夢庚正欲離開,忽然就被一道調令綁住手腳。湖廣行都司的都指揮使李勇,命令他原地待命,等候朝廷大軍進入沔陽,一起去解漢陽危機。
十日時間,一晃而過。
一隊隊來自湖廣的兵馬,湧入沔陽州城,使得原本安靜整潔的街道,四處充滿混亂,甚至還出現了兵痞擾民的跡象。
楊雄連殺五人,張榜公示警告,方才止住這些兵痞的囂張氣焰。
“催催催...就知道催,他娘的就咱們這不到兩萬人,敢去和賊軍交鋒麽。”一處軍帳內,一名身材肥大,挺著個大肚子的漢子,指著桌上戰報,破口大罵道。
“王指揮,咱們不是有能人麽,據說可是在野豬嶺一舉擊潰張賊前鋒,光斬首都有好幾千首級呢。”一名精瘦將軍,冷著臉陰陽怪氣道。
“不如就由這位能人,帶著咱們衝殺過去,再建不世之功。”
左夢庚聞言,目光不自覺朝那人望去,皮膚發白,渾身陰柔,一對招子透著狠辣。
印象中,他應該沒有與這人有過衝突才是。
身側一人壓低聲音,好心提醒道:“此人名叫李宇,乃是九溪衛的指揮同知。”
左夢庚一下恍然大悟,朝那人抱拳笑道:“李同知謬讚了,左某人微言輕,怕是但當不得此等大任。我看九溪衛的兄弟個個都是好手,不如就由九溪衛的兄弟,為大軍開路?”
“你!”李宇漲紅了臉,連連冷道:“真是伶牙俐齒,管不得指揮使讓我小心你些。此前就跑到我九溪衛管轄范圍內,殺良冒功,現如今怕是又故技重施了吧。”
左夢庚正準備張嘴反駁,王指揮重重拍桌,冷眼瞪向李宇:“李同知,本指揮還沒死呢,你就這麽往我的人身上潑髒水?”
“我的人,輪不得你來指手畫腳。”
聲音洪亮,宛如洪鍾大呂,響徹大帳。
荊州衛的人馬紛紛握緊手中刀鞘,冷眼相對,一刹間,大帳內氣氛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跡象。
李宇心中暗恨,一張面容變換不定,最終舒緩笑容,擺手道:“我就是看沒人說笑,說個笑話與諸位聽,諸位要是不喜歡,權當是沒聽到好了。”
“哼。”王指揮冷哼一聲,示意兩邊人馬各自坐好。
“上邊來了命令,說是讓咱們十日內,解漢陽之圍。直到現在,也就到了九溪衛,顯陵衛,荊州衛再加上些各地守備軍隊,攏共不到兩萬人。”
“賊軍號稱十萬,諸位可有辦法。”
聞言,眾人皆是低垂著腦袋,閉口不言,王指揮雙手撐桌,目光不停來回掃動,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左夢庚身上。
看我幹啥!
左夢庚心驚,將腦袋埋得更低,王指揮眉目一挑,點名道:“左將軍,你來說說,咱們現在怎麽辦?”
左夢庚苦著臉抬頭,迎著眾人目光說道:“卑下認為,漢陽城高,賊軍雖然勢大,但如今圍城已逾十日,賊軍糧草必然不濟。”
“我等隻肖再等上一等,賊軍必然不戰自退。”
“哈哈哈...”九溪衛的人笑得前仰後合,用看小醜一般的目光看向左夢庚,李宇更是忍不住譏諷道:“照你這意思,咱們這些人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屁用沒有?”
王指揮聽得這個回答,臉上也掛不住,沉聲喝道:“支援是一定要去的,否則一旦漢陽有失,我等皆有貽誤戰機之罪。”
上頭不管你如何,你只要敢不去,事後追責至少也是一個怯戰的罪名。
左夢庚皺著眉頭,暗歎遙控指揮害人,這些個賊軍明顯意不在漢陽,反而是沔陽與荊襄,若是兩處兵馬一折損。
到時候整個荊襄震動,亂民雲集響應,整個湖廣可就真的爛了。
王指揮見眾人不說話,隻得下達命令道:“在場眾人以本官官階最高,那這大軍就先由本官指揮了。”
“李宇聽令,我命你帶著九溪衛的本部人馬,夥同沔陽府的兵丁,為大軍先鋒,五日後開拔,直奔漢陽。”
“什麽?!”李宇一下張大嘴巴,連連擺手反駁:“不公平,不公平。姓王的,老子乃是九溪衛的人,輪不到你來指揮,你就是看不慣老子,這才讓我們兄弟替你去當炮灰!”
“好膽!”王指揮紅著臉吆喝道:“咆哮上官,不尊將令,來人給我把這家夥綁了,五日後殺他祭旗。”
話音一落,幾名侍衛陡然衝進大帳,將李宇和幾個親信狠狠壓住桌上。
李宇瘋狂掙扎,不停用臉蹭動著桌子,高聲呼喊道:“姓王的,你公報私仇,老子跟你沒完...老子跟你沒完。”
“把他的嘴給我堵上。”王指揮挺了挺大肚子,滿臉不耐煩地說。
一名侍衛見狀,找尋半天最終從鞋中掏出長襪,油膩膩的,散發出酸臭氣味。
“呸呸呸...”
在場之人滿臉嫌棄,忙閉住呼吸,那侍衛尷尬一笑,拿出長襪就塞入到李宇口中。
“嗚嗚嗚...”李宇隻覺異香撲鼻,瞪大雙眼,瘋狂搖晃腦袋想要將口腔中的東西吐出。
王指揮微微頷首,朝侍衛打了個手勢,幾個侍衛會意,押解著李宇就外帳外奔去。
左夢庚暗自好笑,對這位頂頭上司,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好感。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目前困境,忙朝王指揮問道:“王指揮,難道真就非去漢陽不可了麽?那裡可是空曠地帶,萬一被敵軍抓住機會,這些個衛所兵可難堪大用。”
王指揮搖搖頭:“至少樣子還是要做的,咱們總不能一直龜縮在這沔陽州城中吧。”
說著他又偏頭看向左夢庚:“那野豬嶺我也派人去看了,著實是屍橫遍野,血腥味衝天。哥哥這次,可就承你老弟這個功。”
“我已經把戰果報上行都司,相信過不了多久,咱們荊州衛就個個都有封賞。 ”
左夢庚一笑:“那還不是王指揮指揮有方,再加上在場各位兄弟全力配合,左某方才成此功勞。”
花花轎子,眾人抬。
此戰他拿到了最為緊俏的物資與糧食,至於其他的功勞,分潤他們,也是無妨的。
畢竟,他可不想這麽快,就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見左夢庚如此識趣,眾人皆是大笑起來,看向左夢庚的目光,多了幾分感激。
...
五日後。
又有一衛趕到,湊夠了兩萬多人,再加上漢陽的戰事如火如荼,王指揮無奈,隻得命令李宇帶著九溪衛打前,相機行事。
夏日消散,秋日漸濃,空氣中遊蕩著寒意,一群扛著旗幟的軍士,以每日日行二十裡的速度,緩慢往前蠕動。
隊列最後,左夢庚騎著大馬與趙虎並肩而行,一路上趙虎滿臉不耐煩,喋喋不休地抱怨道:“這鬼天氣,剛入秋怎麽就開始冷了起來。”
“還有那該死的賊軍,打那不好,非得去漢陽,害得我有家也回不去。”
“前邊的走快點,再不去吃屎...”
“哎哎哎...”左夢庚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嗔道:“你小子,怎麽成了個碎嘴的老太婆,叭叭叭的煩不煩。”
“哼,侯傑那小子倒是好運,押解著流民回衛所去。”趙虎掙脫左夢庚巴掌,輕哼道。
左夢庚:“你要是想走,現在就自己走,我絕不阻攔。”
趙虎笑罵道:“你就知道欺負我心軟,我不在你身邊,你打仗也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