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桶,一幫飯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正是用兵之計,大同十萬軍兵竟是被三兩萬建奴嚇得不敢出城!”
大殿內崇禎臉色憋成豬肝色,額頭青筋暴起,顫抖著身子破口大罵道,“難不成,我大明北境就再也找不出一塊安寧地方了嗎?”
“朕的大明,還是大明嗎!!”
“咳咳...咳咳...”
咆哮到激動處,他漲紅了臉,
接連發出咳嗽。
“萬歲爺!”
王承恩抬起頭,苦著臉勸解道:“您可得保重龍體,切莫動氣傷了身體。”
“建奴善於野戰,前方的將士也是迫不得已啊。”
“哈哈哈...”
崇禎怒極反笑,幾步走下龍椅,伸出寬大手掌拽起王承恩衣領,目光陰厲地冷喝道:“難不成,建奴善於野戰,我大明軍士就得乖乖當縮頭烏龜不成?”
“這個...”
覺察到皇帝眼中冷色,王承恩後背沾濕,支支吾吾犯起了結巴。
崇禎冷笑道:“就是因為前線將領畏敵如虎,這才導致建奴氣焰愈發囂張,如今我大同屯兵十萬,十萬對兩三萬,優勢在我!”
王承恩心中暗自發苦。
人家那可都是騎兵,來去如風,尋常步兵根本那他們沒有辦法。
前些日子,曹文昭率關寧鐵騎敗了一陣,足以看出二者野戰的差距。
見王承恩不說話,崇禎自顧自地吩咐道:“著令曹文昭、張宗衡出懷仁移軍大同鎮城,侯恂、左良玉二人與曹文昭裡外裡外夾擊,主動尋找建奴主力決戰,務必要將這夥建奴殲滅於大同境內。”
“啊?!”
王承恩驚得叫出聲來:“曹將軍前日可是剛敗了一陣,而且遼東邊軍大多是步兵為主,怎能追到建奴主力。”
崇禎冷哼道:“朕旨意已下,絕不更改!”
說著,他又咬著牙道了一句:“去告訴曹文昭等人,若是放任這夥建奴揚長而去,凡是參與此次大同戰事官員,自宣大總督以下皆革職戍邊。”
王承恩還想再勸,一看到皇帝布滿血絲的雙眼,立刻低下頭顱,怯生生地道了一句:“是。”
“你先下去吧,朕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做完這一切,崇禎癱坐在龍椅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閉上雙眼。
王承恩點了點頭,朝兩邊太監一揮手,與眾多宮女太監一同走出殿外去。
這時候,崇禎的腦子浮現出登基以來的所發生的事情。
陝西民變,山西民變...各地都有民變,朝廷的賦稅越來越少,各地亂民四起,毛文龍死了,祖大壽降了。
林丹汗也被皇太極打得遠遁。
天啟年間抗金的大好形勢一去不複還。
他雖然不敢比肩堯舜等聖明之君,但至少做到了勤勤懇懇,皇宮的用度一削再削,凡是軍國大事皆要自己過目。
都說閹黨禍國,朕除了閹黨也廢了廠衛。
兢兢業業七年有余,如今的局面竟是比皇兄在世時還要糜爛。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皇兄整日躲在宮中專攻木匠,竟把國家治理得比自己還要好些。
“難道朕真的錯了麽?”
想到此處他緩緩睜開雙眼,低喃出聲。
“不!朕沒錯!”
念頭一起,他重重一錘龍椅,咬著牙喝道:“都是下邊的群臣錯了,都怪袁崇煥擅殺毛文龍,都怪魏忠賢禍亂朝綱,如今已然朕誅殺袁崇煥與魏忠賢,朝中重用的都是士林君子。”
“用不了多久,大明就會好起來,再現永樂與洪武年間盛況!”
“朕絕不是亡國之君!”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
...
三日後,懷仁。
懷仁城正中的一處官署內,一名身著大紅官袍的,須發皆白的老者端坐首位,在其身側五六名身穿鎧甲,身材魁梧的將軍分立而坐。
距離老者最近的將軍約莫四十出頭,國字臉,面容堅毅,一對虎目炯炯有神,渾身上下透著凜冽之感。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提拔為臨兆總兵的曹文昭。
至於那名老者則是原宣大總督張宗衡。
由於侯恂空降督軍,他這個宣大總督就有些顯得尷尬了。
待沉默了一會兒,曹文昭對準張宗衡問道:“總督大人將我等召集於此,可是皇上那有什麽消息?”
張宗衡苦笑著點點頭,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件,“你先看看這個吧。”
曹文昭心中咯噔一聲,站起身子接過信件,打開掃視起來。
書略日:“曹文昭、張宗衡先敗建奴損我大明國威,如今又龜縮城中任由建奴在我大明北境肆虐,畏敵如虎。
著令曹文昭出領軍出懷仁,與左良玉合兵一處,共擊建奴!若有延誤,數罪並罰,絕不姑息。”
看完書信,曹文昭瞪大雙眼,直愣愣盯著張宗衡,苦口婆心地勸解道:“總督,這時候咱們可千萬不能出去啊。”
其余幾名將領接過書信來回傳閱,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連聲高呼“建奴勢大,宜避其鋒芒,不可與之對碰。”
張宗衡擺了擺手:“若是出戰咱們尚有一線生機,若是畏縮不前,袁崇煥的昨日就是咱們的明日。”
這位皇帝心情多疑,且喜怒無常,真若是鬧了他,那可就遭了老罪。
還不如就由著皇帝性子。
反正已經敗了幾陣,再多敗上一兩陣也無妨。
曹文昭一拱手,勸解道:“大人,如今我軍軍士大多疲憊,若是貿然出擊,被建奴抓住機會極有可能全軍覆沒,不如您再向皇上說明說明情況。”
“是啊...是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為將者自當臨陣應變。”其余幾名將軍點點頭,跟著附和道。
想讓老夫替你們擋槍?
門都沒有。
張宗衡心中暗道一句,冷笑道:“皇上的脾氣諸位將軍應該有所耳聞,凡是不和他心意的,輕則罷官烏紗不保,重則人頭落地。”
“我勸諸位將軍還是快快下去做好準備,兩日後咱們就開拔。”
“這...”
眾將面面相覷,無一人敢應敵。
“砰!”張宗衡重重拍桌,眼眸掠過一絲陰鬱,紅著臉怒喝道:“誰若是再敢畏敵如虎,本官現在就斬了他!”
說著,抽出背後寶劍,一劍砍在桌案上。
寶劍劃落,原本齊整的桌上瞬間缺掉一角。
曹文昭無奈,隻得苦著臉應下:“總督大人放心,我等必定謹遵皇上聖諭。”
...
大同鎮城。
侯恂第一時間也受到飛鴿傳書。
若不是上邊有皇帝的玉璽,他甚至覺得這是建奴送來的書信。
你讓我這些個步兵去城外與敵軍野戰?
是嫌棄大明的軍隊太多,應當精簡軍費了麽。
“昆山呐,你看這。”
想到此處,他放下書信顫顫巍巍地看向左良玉。
左良玉面露苦色,沉聲回道:“恩相,絕不是在下誇大建奴戰力,在遼東時咱們有寧錦防線,這才抵住建奴。”
“若是與建奴野戰,咱們勝少敗多。”
左良玉口中的“寧錦防線”,乃是所構築的自山海關經寧遠至錦州的一條防線,其中以山海關為後盾、寧遠為中,錦州為先鋒,其間築有多個堡台作為聯防據點。
長達上百公裡,起初死死遏製了建奴發育。
只是建奴後邊也學精了,知道突破不了寧錦防線,竟是選擇繞道,自大同宣府入寇。
偏偏遼東大部官軍動彈不得,死死被鎖在寧錦防線。
好好的一道“寧錦防線”,最後變成了“馬其諾防線”,人家直接越過你不和你打,你還偏偏那別人沒啥辦法。
更是由於大明遼東戰線過長,導致財政奔潰,最終“寧錦防線”不戰自潰。
侯恂曾經督師遼東,自是知曉建奴凶悍。
今日一聽左良玉再度提起,心中不免膽怯,“那...那咱們還出去與建奴野戰麽?萬一敗上兩陣,丟了鎮城,你我可都是死罪。”
左良玉:“聖旨已下,若是咱們接著固守城中也罪責難逃,不如甩開膀子,亡命一搏!”
“那...那萬一敗了如何?”
侯恂目露慌色,顫抖著手指問。
左良玉沉聲回道:“敗了,您再回到天牢,左某發配戍邊,亦或者戰死沙場。”
低沉聲音在大廳回響,宛如一道霹靂一般,驚得侯恂臉上滿是慌色。
他才剛出來,體驗了一把嬌妻美妾在懷,掌握權柄的滋味,怎能又立馬回到那又髒又臭的地方去。
瞧出侯恂擔憂,左良玉柔聲寬慰道:“若是咱們不勝不敗,或者小敗,咱們潤色一番,說不得此劫就算過去。”
冒功這事在大明軍中很常見。
斬首十余人,報上去絕對是上百人。若是有上百人,那就報上去千余人,反正皇帝總不能一個個來數人頭。
哪怕是派遣人下來查看,也只是意思意思。
吃拿卡要一番,此事就算過去。
聽得左良玉的話語,侯恂露出笑容,整理衣著說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做主將前線指揮權交與你,凡四品以下武官,皆受你節製。”
“多謝恩相信任!”左良玉擠出笑容,對準侯恂就是一拜。
緊接著,二人簡單商議幾句,左良玉邁步走出大廳,叫來郝效忠吩咐道:“去城外與建奴接觸接觸,看看他們要提些什麽條件。”
“將軍!”郝效忠瞪大雙眼,口吃道:“您...您真打算與這些家夥交易不成?”
“不然呢?”
左良玉擺了擺手:“若是真把你我的家底打光了, 朝廷可不會給老子補充,這可都是老子一口一口攢下來的家底。”
郝效忠略微一愣,問道:“此事不告知侯總督麽?”
左良玉輕拍他的肩膀:“侯總督已經將前線的指揮權交付於我,況且此事本官已經取得侯總督的許可。”
郝效忠先是一喜,忽然皺著眉頭說:“咱們手中沒有建奴感興趣的東西,他們怕是不會輕易與咱們做交易。”
左良玉笑著搖搖頭:“誰說沒有?不是馬上就有人上趕子送上門了麽。”
“啊?!你您是說曹...”
郝效忠瞪大雙眼驚叫出聲,只是話未說完,就被左良玉捂住嘴唇,冷眼呵斥道:“死道友不死貧道,撞上了只能算他倒霉。”
“不過不到最後,切莫將這底牌送了出去。”
“告訴建奴,如今若是他們願意,本官可以給他們指引大同防禦的弱側在哪。”
“代價嘛,就是他們得留下一隊千余人的隊伍。”
郝效忠依舊不放心:“萬一建奴抓住您的把柄怎麽辦?”
“你是蠢豬?”左良玉怒喝道:“此等事情自是口述,豈能留下證據,授人以柄?”
郝效忠撓了撓腦袋,訕笑道:“還是大帥您深謀遠慮,看來咱們此戰不光無罪,還能再撈些好處了。”
左良玉長吸口氣,放低聲音說道:“若阿庚沒死,落在建奴手中,務必也要把他給我帶回來。”
郝效忠微微一怔,拱手喝道:“您放心,在下必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