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內屍橫遍野,四處都是殘肢短腿,鮮紅的血液由暴露在空氣中許久已然變成黑色。一隊隊建奴手持手中鋼刀,獰笑著將婦女與財寶裝上車,有序送外城外。
車隊蔓延不絕,若是從上方俯瞰下去,就好似一跳蜿蜒的長蛇一般。
板車上婦人們目光呆滯,低聳著頭顱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哈哈哈...”眾建奴見到這場景,發出各種淫蕩笑容,還時不時對準婦人挺了挺下半身,宛如餓狼看見獵物一般盯著他們。
“漢人果然都是些兩腳羊,連女人都生得如小羊一般,軟綿綿的。”
“可不是麽,這些男人都是沒卵蛋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龜縮在城中,任由咱們在宣府大同之間來回穿梭了。”
“依我看大汗就該帶著咱們再往裡走,裡邊的財寶與女人更多。”
一名將軍眉頭一蹙,冷聲喝道:“都快些,快些,等回到沈陽你們再說這屁話,都給老子麻溜些。”
將領喊聲一落,眾身側建奴紛紛停下交談,自顧自地趕起板車來。
須臾,接近五百車的財貨緩緩運入一處大營。
大營正中,一座高約七八米,裝飾輝煌的大帳傲然屹立。帳篷前方,四名身穿鎧甲,全副武裝的軍士筆直站立。
他們瞪大虎目,目光不時來回在來往的隊伍中掃動,滿臉倨傲之色。
忽然,迎面走來一名中年將軍,驚得幾人挺直身子,對準來人恭敬地喊道:“見過杜度將軍。”
杜度點了點頭,指著裡邊問:“大汗在裡邊嗎?”
“在呢,諸位貝勒都在。”一人擠出笑容:“杜度將軍辛苦,此番收獲應該不小吧。”
聞言,杜度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
趙武那畜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第一座城池確實防備空虛,但第二座城池則是準備充裕,一下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如此,他折損不少部下,也就堪堪收獲一座小縣城。
“哼。”
如今那人一提起,他心中更是怒火翻滾,冷著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快步邁入。
大帳內光線略顯昏暗,幾名書吏打扮模樣的人在一側的輿圖上謀劃;另外一側,一名英武非凡的男子面帶笑容,在幾人簇擁下說說笑笑。
“中路軍副將杜度見過大汗。”
整理一番衣著,杜度快步走上前。
聞言,皇太極停下交談,偏過頭朝杜度走來,笑著打趣道:“快快請起,讓本汗好好看看杜度將軍傷著沒有。”
“哈哈哈...”眾將哄堂大笑,皆是半開玩笑地看向杜度。
杜度擺了擺手:“臣沒事,只是...只是阿濟格他。”
“阿濟格怎麽了?”一人怒喝出聲。
眾人視之,那男子約莫二十來歲,身高七尺五,長得孔武有力。
正是努爾哈赤十五子,多鐸。
同時也是阿濟格的胞弟。
杜度瞥了眼多鐸,悲戚道:“當時十二叔率領兩千騎兵前去追擊明軍殘部,沒成想竟是遇到明軍主力伏擊,我一時不察,他...竟是沒入敵陣之中,生死不知。”
“你放屁!”
多鐸紅著眼快步奔來,一把拎起杜度衣領咆哮道:“你中路軍足足有上萬騎兵,明軍豈敢外出溺戰!”
“一定是你這家夥,一定是你與明軍私通,這才導致我十二哥落入明軍包圍。”
杜度一把掙脫,冷聲哼道:“多鐸,你少給我血口噴人。阿濟格孤軍深入,本將曾多次示意他回歸,他卻是遲遲不歸,還讓我少管此事,這才有此等下場,與我何乾!”
說著他對準皇太極一拜:“大汗,臣對建州的忠心,日月可鑒。”
皇太極目光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喜色,但很快又轉變成悲痛模樣,嘶吼道:“十二弟啊!十二弟,你怎麽就遭了明軍的毒手啊!”
“來人,給本汗點齊兵馬,本汗今日要踏平大同鎮城,為我十二弟報仇。”
“不可!”
一名身材宛如鐵塔般的男子陡然製止道:“如今已近秋日,我大軍人困馬乏早已不適合再度征戰,還望大汗快快班師,待來年再做打算。”
多鐸“嗖”一下站起,怒喝那男子:“嶽托!你什麽意思?你十二叔慘遭明軍毒手,你不說報仇就算了,竟畏敵如虎,也配做我建州男兒?”
又對準皇太極一拱手:“八哥,你說一句話,這仇你還報不報了?”
皇太極斬釘截鐵道:“報自然是要報的。”
“那好,我願為先鋒親自為大軍開路。”多鐸恨恨說道。
嶽托冷哼道:“大同鎮城,城高牆厚且裡邊屯軍數萬,我建州兒郎絕不會為某人一己之私,就做出無謂犧牲。”
他乃是二貝勒代善之子,同時也是皇太極最為堅定的支持者。
對於多爾袞幾兄弟,自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看。
多鐸脾氣極為暴躁,連番被人嗆到,抽出腰刀就大踏步上前來。
嶽托不甘示弱,一雙手死死按在刀把上。
“兩位將軍莫要爭吵,在下倒是有個方法決定去留。”見到這場景,一名中年文士尖聲開口勸解道。
多鐸冷著臉說:“那你快說。”
中年文士行至書辦旁邊要來紙筆,在兩張紙條上書寫著什麽。
不一時,他將兩張紙條揉成一團,笑吟吟地遞上前來:“這兩張紙條中,有一張是“攻”,有一張是“撤”,還請兩位將軍各自選一張。”
說著他又朝皇太極使了個眼色。
皇太極會意點點頭:“如此甚好,一切就交由天意。”
嶽托與多鐸二人對視一眼,皆算是應了下來。
下一霎,嶽托伸手就要往前去搶紙條。
“慢著!”
多鐸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哼聲道:“長幼尊卑有序都不知道麽?”
說完,狠狠瞪了嶽托一眼,自他手中得意搶過紙條。
打開一看。
“撤!”
多鐸瞬間就炸了毛:“不行,不行!肯定是八哥你暗自使了手段,我知曉你看不慣十二哥,這才故意派遣杜度整他,如今他都被你給整死了,你連為他報仇都不願麽。”
皇太極怒斥道:“多鐸,建州男兒拿得起放得下,既然選了抽紙條,就要認。還有元妃的事情,本汗早就已經忘卻,哪裡還記恨阿濟格。”
多鐸一下坐在地上,咬牙道:“要撤你們撤,反正倒是時候我率領本部兵馬前去與十二哥報仇就是了。到了下邊,我要向父汗告狀,讓他看看你是怎麽對這些兄弟的!”
瞧見多鐸小孩般的模樣,皇太極眼中露出一絲鄙夷,“多鐸,念在你與本汗是兄弟的份上,本汗就寬恕你這一次,快快站起來,本汗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多鐸大笑道:“我多鐸可不敢與你當兄弟,你殺我母妃的時候,肯定想著連我們三兄弟一起殺掉吧,現在好了,我十二哥死了。”
“馬上就輪到我與十四哥了是吧。”
“多鐸!”忽然,大帳外響起一道怒喝聲。
緊接著一名俊朗男子快步邁入,重重扇了多鐸一巴掌,怒罵道:“你胡說些什麽?母妃殉葬乃是父汗的命令,與大汗何乾。”
“十二哥孤軍深入中了明軍埋伏, 那是他命不好,怨不得大汗!”
說著拽住多鐸跪倒在地,乞求道:“大汗,多鐸與阿濟格自幼關系極好,如今阿濟格生死不知,他一時得了失心瘋,還望大汗莫怪。”
皇太極目光微眯,細細打量起這位十四弟。
忍準狠。
父汗甚至打算傳位給多爾袞,幸好自己搶先一步,這才奪得江山。
三兄弟中阿濟格與多鐸皆是勇猛有余,謀略不足。
唯獨多爾袞,不足六歲就開始協助父親處理政務,文韜武略不在自己之下。
父汗的諸子之中,他最是忌憚的也是他。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想將兄弟二人通通拿下,梟首示眾。
但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自己,“既是如此,那你以後就多管教一些,現在可比不得父汗在位的時候,凡是得有個規矩不是?”
多爾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對準皇太極再拜:“多謝大汗!”
禮畢,拉著一臉不願意的多鐸在眾人注視下快步走出。
出了大帳,多爾袞後背驚出一聲冷汗。
阿濟格生死不知,多鐸若是再出事,那他可就真的獨木難支了。幸好今天來得恰到好處,若是再晚來片刻,多鐸真有可能被廢掉。
多鐸滿臉不忿:“若不是你攔著我,我今日非要和他來個魚死網破不可。”
“糊塗!”
多爾袞紅著臉暴喝道:“你以為你能傷他半分毫毛?怕不是尚未走出大營就屍首分離。若想報仇,就給我忍著,忍到咱們足夠強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