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揚州?”
賈瑜心中就是一驚。
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一兩千公裡的距離只要坐上高鐵,大半天就到了。
想當初他的這具前身光是從金陵到神京就足足走了幾個月,現在從神京到揚州那就更遠了,以林黛玉那嬌弱的身體,半道上即便來個風寒,搞不好就得要了她半條命。
更何況,這年頭出遠門不僅要注意身體,還有多如牛毛的匪徒和強盜,一個不小心就得把小命給搭上,這才是最要命的。
他不禁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黛玉,發現這位姑娘此時正依偎在湘雲的懷裡哽咽,兩隻眼睛哭得跟核桃似地,很顯然她也知道自己父親命不久矣的事情。
賈瑜眉頭皺了皺,有些擔心問:“老太愛,從神京到揚州,路途遙遠,林妹妹的身子骨頂得住嗎?”
賈母歎了口氣:“頂不住也得去啊,要是老婆子硬要攔著林丫頭不讓她去,別人的唾沫星子都得將老婆子給淹死。”
賈瑜沉默了,這個年代的孝道大於天,阻止別人盡孝這種事連皇帝都得考慮咱三,更何況別人。
沉吟良久,賈瑜才緩緩道:“好吧……反正我過幾天也要去一趟揚州辦差,正好順道把玉兒也帶上。”
“什麽……瑜哥兒你也要去揚州?”
眾人一驚,就連原本正在為父親難過的黛玉也停止了哭泣,睜開紅腫的眼睛看向了賈瑜。
“是的。”賈瑜點點頭,“這是昨兒個才領到的差事,原本想著過兩天再告訴您的,既然玉兒也要回揚州,不就正好順路麽?”
說完,賈瑜衝著黛玉微微一笑,“玉兒你也別擔心,我這次去揚州正好要和你父親林大人有事情相商。
而且陛下體恤林大人,還讓我帶了禦醫一起隨行,屆時正好讓禦醫替林大人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麽法子也不一定呢。”
“真的嗎?”
黛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一時間忘了矜持,也忘了賈瑜對她的稱呼,走到賈瑜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顫聲道:“瑜大哥,我父親的病真的還有救麽?”
這還是黛玉第一次和賈瑜有身體上的接觸,一時間一股清淡而又讓人很舒適的體香飄進了賈瑜的鼻腔。
他甚至還能感受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有些顫抖的抱著他的胳膊,就如同落水的人在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個……”
賈瑜沉吟了一下才無奈道:“玉兒,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夫,林大人的病我也沒有把握。
我唯一保證的便是我會盡快趕到揚州,好讓禦醫替林大人看病。
至於結果如何,我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吧。”
一旁的寶玉看到黛玉居然跟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靠得如此之近,立刻打翻了醋壇子。
他也站了起來走到賈母身邊不滿道:“老太太,我也要陪著林妹妹去揚州,她一個人在路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孫兒去了至少還能陪林妹妹說話解悶呢。”
寶玉的話一出,向來對他有求必應的賈母這次卻不答應了。
“這可不行,神京到揚州此去千裡,一路上路途遙遠,伱一個小孩子去了奶奶可不放心。”
“是啊寶玉,你若說出府或是出城遊玩都依你,可若是要去揚州的話,那是萬萬不行的。”一旁的王夫人也當場反對,她怎麽能允許自己的寶貝兒子陪著一個失孤之人去揚州呢。
這種不祥之刃在她看來原本是連靠近自己兒子的機會都不應該給的,這些年只是礙於婆婆對其喜愛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現在居然要陪著這個不祥之刃去揚州,她是打死也不會同意的。
看到向來疼愛自己的奶奶和母親齊聲反對,寶玉的心有些急了,他下意識的摸向了脖子上的玉佩,習慣性的想要使出“摔玉**”。
只是當他的目光偷偷看向正不經意的看向自己的賈瑜和坐在上首的父親賈政時,身體頓時打了個寒顫。
他雖然被晴雯評為長了一雙清澈而愚蠢的眼睛,但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知道只要他今天敢摔玉,恐怕連最疼他的王夫人和賈母也保不住他。
思索了一下後他趕緊將握著玉佩的手放了下來,垂頭喪氣的低下了腦袋。
而賈瑜也安慰賈母道:“老太太……您也不用太過擔心,雖說揚州距離神京太遠,但咱們可以走水路。
而且乘坐的也是官船,這樣的話一路上也不用太辛苦。
估計不到一個月就能抵達揚州了。”
“這樣最好不過。”
賈母喜道:“一路上有了瑜哥兒的陪伴,就不用怕我的玉兒受苦了。
不過你可得答應老婆子,你是怎麽將玉兒帶走的,日後你就得如何將玉兒給老婆子帶回來。”
“老太太您還不放心我麽?”賈瑜有些哭笑不得,“回來的時候,我保證還給您一個活蹦亂跳的玉兒,哪怕她瘦了一斤,我也會負責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再還給您。”
“呸!”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笑了,黛玉更是羞紅了臉,朝他啐了一口。
賈瑜也笑了,只是當他將目光掃向眾女時,卻發現迎春雖然也笑了笑,但眉宇間一抹愁容卻怎麽也抹不掉,看到他的目光掃過來時,還有意躲了開。
他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都是什麽事啊,賈赦這老頭可真是混蛋啊,連賣女兒都能做的這麽光明正大,卻絲毫沒想過如此一來置自己的女兒於何地。
想到原著中,這廝為了區區五千兩銀子就將迎春賣給了孫紹祖這個中山狼做繼室,然後被活活折磨而死,他就有種是不是將賈赦一並弄死的衝動。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他心中一閃而逝。
寧國府已經死了一個賈珍了,倘若短短不到兩天時間裡再死一個賈赦,傻子都知道有問題。
“瑜哥兒!”
這時,耳邊響起了賈母的聲音。
他扭頭望去,發現賈母和眾人正齊刷刷的看向他。
賈母皺了皺眉頭,“瑜哥兒,你可是有心事,為何沒回老婆子的話?”
賈瑜心中微微一驚,這才意識到隨著自己地位的不斷提高,自己的一言一行也會被眾人所關注。
剛才自己想到賈赦時心中殺機湧動,估計也是讓賈母和周圍的人察覺到了異樣。
看來日後有外人在場時,自己要格外注意表情管理了。
他搖了搖頭,“老太太,我沒事。只是適才想到了一些公事,所以一時間走了神。
對了,您剛剛說了什麽?”
一旁的賈政道:“三思,適才老太太問你,如今珍哥兒不在了,如今最要緊的是趕緊讓蓉哥兒繼承爵位,不知你有何好的法子?”
賈瑜不禁無語道:“老太太,我又不是宗人府的大宗令,這事我也管不著啊。”
看到賈瑜果然如同預想中的推辭,賈母無奈道:“瑜哥兒,老婆子知道前些日子你和珍哥兒倆人鬧了不愉快。
可正所謂人死如燈滅,珍哥兒已經不在了,就算有再大的恩怨也應該化開了。
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賈瑜眉頭一皺,“老太太……您這話我可不愛聽了。
那天我確實因為銀子的事情揍了賈珍,可現在他既然已經死了,我再怎麽著也不會跟一個死人計較。
況且,承爵位這種事,朝廷自有法度和規矩,我一個外人如何能貿然干涉。
再者說了,如今的大宗令可是忠順王這個老頭,您想讓我找他疏通關系,恐怕是找錯人了。”
這裡要說一下,這個年代繼承爵位也是要考試的。
一般來說都會有馬術、箭術和兵器三關。
然後由宗人府派出的考官評出等次,只有考試合格者才能繼承爵位。
當然了,還有另外一種方式,那就是皇帝如果看誰順眼,直接就開口定下。
這種封爵方式被稱為恩封,即皇帝開恩,天上掉下個大餡餅,爵位就歸了你了。
“我當然知道。”
賈母氣道:“老婆子就是想讓你向陛下討一道恩旨,免去宗人府的那些考試,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行!”
賈瑜毫不客氣的拒絕了賈母。
“誰都知道,宗人府的考核一般都只是做做樣子,倘若蓉哥兒連做樣子都蒙混不過去,那他也別繼承什麽爵位了,還是趁早將爵位讓給別人算了。”
眾人看到賈瑜居然當場頂撞賈母,全都面上變色。
王夫人抓著佛珠的手緊了緊,剛想出言說話,卻被一旁的坐在一旁的賈政使了個眼色。
她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人家連賈母這位賈府的老祖宗的面子都不賣,更何況自己這個便宜丈母娘呢。
別看賈瑜是自己的女婿,但人家可不是賈府的附庸,人家頭上的那個定遠伯府的爵位是憑著他自己一刀一槍自己掙的。
至於說賈府面子什麽的,人家樂意才會給你,要是不樂意,不給你又如何?
所有人都擔心的看向賈母,擔心一時她意識下不了台而勃然大怒,甚至和賈瑜翻臉。
沒曾想,賈母並沒有發怒,反而一副被氣樂了的模樣,“好你個瑜哥兒,老婆子不過是求你辦點事,你就一臉面子也不給老婆子嗎?”
賈瑜看到賈母並沒有趁機翻臉,心裡也是暗茲讚歎賈母能屈能伸。
看到賈母並沒有發怒,他也趁機笑道:“老太太,您也莫要為難我。
別人只看到我被陛下封為定遠伯,深受陛下寵幸,但誰又知道我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之局,就拿這次下揚州來說吧。
你們以為我只是帶著林家妹妹去的嗎?
實話告訴你們,我這次可是帶著虎賁營一萬大軍下去的。”
“什麽……你要親率虎賁營大軍親下揚州?”
這下賈家眾人全都被驚到了。
虎賁營是什麽?
京營上次被脫脫不花重創後一直都沒緩過氣來,可以說如今的虎賁營便是整個京營裡最有戰鬥力的部隊,也是昌平帝手中最大的一張王牌。
現在昌平帝居然讓賈瑜親率虎賁營南下,這裡面反映出的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總不會是讓賈瑜帶著大軍去江南散心吧?
賈政作為宦海沉浮了二十多年的官員,雖然平日裡只會打躬作揖,終日臣坐,但最起碼的官場嗅覺還是有的。
聞言驚呼道:“三思,陛下讓你率領大軍南下,莫非就是為了鹽稅之事?”
賈瑜點點頭,畢竟再過幾日虎賁營大軍便要南下了,這點是瞞不了人的,現在說出來也不算泄露朝廷機密。
“嶽父大人,這些年朝廷的賦稅有愈發減少的趨勢。
尤其是江南的鹽稅,去年還有四百多萬兩,可今年眼看著快到年中了,鹽稅連去年的一半還沒收上來。
而作為巡鹽禦史的林大人突然病倒,一個不好,今年的鹽稅恐怕連去年的一半都收不到。
而現在遼東局勢又極為緊張,上次努爾哈赤率兵圍攻沈陽,雖然在遼東將士們的奮勇抵抗下沈陽總算是保住了。
但上個月,西寧郡王上了道折子,向朝廷提出明年的餉銀要增加三成,否則遼東防線要有崩潰的危險。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 作為揚州巡鹽禦史的林大人突然病倒。
一旦江南的鹽稅收不上來,朝廷想要湊足遼東所需的軍餉就更困難了。
陛下為了此事憂心匆匆,常常徹夜未眠。
倘若我現在為了蓉哥兒那點承爵那點破事便不知好歹的去打攪陛下,您想想,陛下會有何感想?”
眾人也並不是真正的笨蛋,剛才確實對賈瑜居然硬杠賈母有些不悅,但聽到賈瑜將朝堂局勢分析之後,倘若還不明的話那就是真正的笨蛋了。
這就好比,一家的大人原本就為了衙門的事心情煩躁,倘若此時家裡的小孩偏偏跑過來要這要那,脾氣好的大人恐怕只是訓斥一頓,遇到脾氣不好的搞不好就得把不懂事的小孩揍一頓。
而以昌平帝那素來嚴峻刻薄的脾氣,賈瑜真的在這個時候撞槍口的話……
賈政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已經不敢現象會有什麽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