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兄,事情查清楚了嗎?”
“只能這個金沙幫的水太深,我查到一半便感到阻力重重。
似乎金沙幫的上頭有一股勢力在罩著他,隨後我便不敢再深挖下去,唯恐觸犯到惹不起的人。”
馮紫英一臉的凝重,“金沙幫共四當家,初與賢弟起衝突之馬老三,綽號馬三爺。
乃金沙幫三當家,其所轄堂口專理江湖恩怨,另一堂口則司青樓皮肉生意,由二當家李二娘管轄。
金沙幫四當家乃白紙扇,為大當家出謀劃策,多陰險毒辣之計,皆出自其手。
金沙幫乾下諸多傷天害理之事,亦有不少人曾上告縣衙,然皆被壓下。
為兄猜測金沙幫上頭至少有位極有分量之大人物在為其庇護。”
“這是肯定的。”
賈瑜道:“若上無人,以金沙幫歷年之行事,早被人端了不知多少次了。
然現今之要務,乃在於不知其背後之大人物究竟為誰,欲動手則無以備之。”
馮紫英也大感撓頭,賈瑜摸了摸下巴,眼中閃過一道亮光。
“不若咱們來個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馮紫英微微一怔,“你先前不是說不要驚動金沙幫嗎?”
賈瑜揉了揉鼻梁:“先前我確實說過,但後面又想到,金沙幫盤踞東城多年,焉知衙門裡就沒有人替他們通風報信。
況且我早就懷疑裘良跟金沙幫有些不清不楚,咱們衙門發生的事情恐怕金沙幫早就知道了。
再小心謹慎又有何用?”
“好吧,只要你決定了,愚兄自然是支持你的。”
馮紫英道:“不知賢弟還需要愚兄做什麽?”
賈瑜微微一笑:“我想要你加入東城兵馬司幫我,你願意嗎?”
“我……”馮紫英眉頭緊皺,“賢弟,你怎麽又來了?愚兄不是說過對官場不想入官場麽?”
賈瑜認真的看著他:“世兄,難道你就打算靠著世伯的羽翼下過一輩子麽?
說句不好聽的話,世伯年紀大了,他還能庇護你幾年?
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倘若只能仰仗先輩遺澤吃喝玩樂,卻不能反過來庇護父母,這樣和那些紈扈子有何不同?”
“你……我……”
馮紫英被說得有些鬱悶了。
他天性豪爽不喜被約束,這也是他為何沒有入仕的原因。
但理智告訴他,賈瑜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父母逐年老邁,家中又只有他一個獨子,倘若他還像以前那樣成日遊手好閑的話,等日後父親離去,他一介白丁是撐不住偌大的神武將軍府的。
他悶悶問道:“那你想讓我做什麽?”
“要不你來我東城兵馬司,也不用做文吏了,直接給你一個副百戶當當,你看如何?”
副百戶的職位低嗎?
說它低它確實低,掄起品級也只是個從九品,屬於大夏最微末的品級。
可要說它高它也挺高的,因為無論是誰有了從九品的官身,就代表他正式脫離了老百姓的身份,成為統治階級的一員。
真正完成階級上的跨越。
君不見,後世清北等一眾博士生爭相應聘幾個街道辦事員的崗位,所謂何來?
還不是因為只要應聘上了,那就等於一隻腳踏入了體制,從此過上吃皇糧的日子麽?
陽光照耀下的運河碼頭,
一片忙碌的景象。 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為了生計,為了貨物,聚集在這個碼頭上,形形色色。
巍峨的貨船沿著運河一字排開,略帶渾濁的運河水在船底輕輕湧動,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
這些貨船,有的滿載著沉重的貨物,船身下沉;有的則剛剛抵達,滿載的貨物壘得老高,飄散在碼頭上。
這便是運河,這條位於神京東城門外的河流是神京連通江南的大動脈。
全國各地的物資、人員通過這條大動脈源源不斷的匯入神京,也造就了神京的繁華。
作為錢可通起家之地,運河也是金沙幫的基本盤。
對於那些讀書人、官員和富人來說,看到運河碼頭後或許會詩興大發。
但對於底層的窮苦人家來說,運河碼頭卻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碼頭上,汗如雨下的腳夫們揮舞著手中的扁擔,像一隻隻疲憊的螞蟻在碼頭上穿梭。他們身上滴落著混合著泥土和汗水的酸臭,汙濁而氣味刺鼻。
也有一個個骨瘦如柴、面容憔悴的苦力正低頭彎腰抬起沉重的貨物。
不遠處,一名名金沙幫幫眾正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腳夫、苦力們,仿佛在他們眼裡,這些腳夫、苦力全都是一群螻蟻。
“啪!”
一聲鞭聲響起,一名正低頭背貨的腳夫後背被抽了一鞭子,一道血紅的鞭印瞬間浮現在他**的後背上。
一名一臉凶神惡煞模樣的金沙幫眾喝道:“你這賤民在墨跡什麽呢,還不快點?耽誤了卸貨你賠得起嗎?”
突然挨了一鞭子這名腳夫打了一個趔趄差點倆人帶貨摔倒,但隨後他又用力站直了身子,努力不讓肩膀上的箱子掉落到地上。
周圍的腳夫們見到這一幕後全都低下了頭,咬緊牙關,不敢有任何反抗。
碼頭上的人們仿佛也全都視若無睹,仿佛早已是司空見慣一般。
不遠處的街道上,一個茶館二樓靠窗的位置。
一身尋常百姓裝束的賈瑜和戴權坐在凳子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良久,賈瑜才歎了口氣:“內相,您也看到了吧?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金沙幫居然如此猖獗,而運河碼頭上那些巡河兵丁對此居然視若無睹。
要說金沙幫和官府沒有勾結,誰信啊?”
今天的戴權穿著一件藍灰色的長袍,由於頜下無須,加上常年養尊處優,也導致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上好幾歲。
他瞥了眼賈瑜,沒好氣道:“小賈大人這是打算倒打一耙麽?
咱家的中車府可不管這些,論起來這裡可是你東城兵馬司的地盤,倘若要追責的話,你才是首當其衝吧?”
賈瑜哈哈一笑:“好了……咱們還是別爭論這些了。
如今咱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蹦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接下來就讓咱們秤一秤金沙幫究竟有多少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