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戰自是不須切磋,主要是馬上長兵比較,兩人對戰了數個回合,趙檉發現嶽飛的武藝和幾年前相比突飛猛進。
他笑道:“師弟這杆槍,怕是戰陣之上少有敵手。”
嶽飛道:“師兄莫要誇獎,小弟該得意忘形了。”
趙檉搖頭道:“這有什麽,人言成名要趁早,師弟沒想過參加科舉嗎?”
嶽飛思索道:“當下沒有,小弟自覺文才一般,武藝尚有不足,還須勤加演練。”
趙檉點了點頭,像嶽飛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路,他不想橫加干涉,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對方身上,那樣只會扼殺對方的成長。
就比如韓世忠,大軍在蘇州啟程的前一晚,折可存領來見面,趙檉與其暢談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還是放了他走,並未強行招至麾下,但卻賞賜了大筆金銀珠寶。
韓世忠已然知曉,當日在幫源被辛興宗搶功時,並非偶遇的折可存,而是趙檉吩咐折可存留意他,這才被尋到,雖然不知趙檉為何青睞,但又復得召見賞賜,自然感激涕零。
此刻韓世忠還未結識梁紅玉,原本是童貫班師回朝時,帶西軍行到潤州京口處,召營妓侑酒,梁紅玉與諸妓入侍,在席上認得的韓世忠。
韓世忠因憂慮前程,在眾多將領大吹大擂的歡呼暢飲中,獨自顯得悶悶不樂,這才引起了梁紅玉的注意。
梁紅玉是歌伎,但生得颯爽英姿,不落俗媚,她家中三代都為江南武將,自幼練就一身功夫,她祖父父親在抵禦方臘亂事中貽誤戰機,戰敗獲罪被殺,她作為女眷發配到京口為營妓。
不過她是個異類,能舞劍走繩,生有神力,可挽強弓,每發必中,且又精通翰墨,在女子中極為罕見,這自然也引起了韓世忠的目光,隨後兩人各通殷勤,互生憐惜,最後才成就眷屬。
趙檉不欲扼殺他們的成長之路,畢竟自家眼下還困守東京,無法給嶽飛、韓世忠、大吳小吳這些未來名將一個鍛煉的空間,讓他們能開眼界、累經驗,所以也沒太做什麽招攬,只是結個善緣。
這時趙檉與嶽飛兩個又換了兵器切磋,趙檉持了禹王神槊,嶽飛見那槊重,便去拿一柄雙面畫戟,這畫戟也不是輕物,便“乒乒乓乓”在馬上又打到一起。
待半晌停下歇息,趙檉坐在石墩道:“忘記與師弟說,我最近收了名弟子。”
嶽飛納悶道:“師兄收弟子乃是大事,為何外面未曾耳聞?”
趙檉笑著搖頭:“並未擺宴慶賀,只是盡了儀式,行了師徒禮儀。”
嶽飛不解道:“師兄有些太過低調了,這又是一樁喜事,哪裡有不慶賀的道理,就不知是哪家的子弟,如今可在東京?”
趙檉道:“名字叫高寵,勳貴後人,一會我叫來給師弟瞧瞧。”
嶽飛撓頭道:“這卻是該叫師侄了,可惜我身上沒帶什麽見面禮,片刻我去外面瞅瞅,有什麽合適的東西買來贈予。”
趙檉搖頭道:“甚麽見面禮,師弟不必這般客套。”
嶽飛道:“要得,要得,既是做了長輩,哪有不送見面禮的。”
趙檉看他說得認真,便道:“這小子不喜歡別的東西,隻愛耍刀弄槍,師弟去外面難買到兵刃,我庫中有些積攢好刃口的,師弟去選一件送了吧。”
嶽飛遲疑:“那豈不是又佔師兄便宜?而且這不等於是師兄送的?”
趙檉摸了摸下巴:“師弟既然這般想,那看著留些銀錢就是。”
嶽飛尷尬道:“雖然也好,卻總歸還是佔了便宜,師兄積攢的兵器豈是俗物,怕我渾身搭上都難夠買得一把。”
趙檉笑道:“忒多廢話,小師弟你隨我來。”
兩人邊走邊說,沒用多久到了王府的兵器庫,裡面東西倒不是太多,也就幾十數目。
這些兵器一大部分是趙檉出宮開府時,順出來的太宗武庫藏品,小部分則是在兩淮和兩江之戰時,搜剿的戰亂之物。
宮中的太宗武庫他並沒有全部搬出來,只是把完好還能用的順了出來,剩余一些保存不當,沒有太大價值的,就留著未動。
至於打王慶、打方臘這兩場戰事,不但戰場上查了一遍,就算是地方庫房也搜了搜,瞧得上眼的一些好物就帶了回來。
嶽飛在庫內左看右看,摸摸這個,拿拿那個,頗有些愛不釋手,趙檉道:“師弟有什麽喜歡的,也選一件好了。”
嶽飛聞言臉紅,只是把頭用力去搖,道:“雖然看著心喜,卻是於己沒有實用,多謝師兄,我就不選了。”
趙檉笑笑沒有說話,待一會工夫,卻看嶽飛挑了支暗金色的銅鞭出來。
這鞭銅質鎏金,乃為實心,共一十八節,看著古樸大氣,似有些年頭。
趙檉認得這銅鞭,乃是太宗武庫裡的東西,當時旁邊冊頁寫的乃楊行密兵器。
楊行密原名行湣,是唐末春秋五代時的大將,曾被封過吳王,據傳聞能力舉數百斤,日行幾百裡,是個猛人。
這鞭是他被封為吳王之後打造的,用材極好,乃是稀罕的風磨銅,外面又鎏金,不說兵刃,單作個物件都是極為值錢的。
“師兄,就這個了!”嶽飛掂量了一下手上銅鞭重量,道:“不會太沉吧?”
趙檉呲牙一樂:“不沉,不沉。”
高寵天生神力,力大無窮,怕什麽沉?只怕沒有重量耍不開呢。
隨後兩人出了武庫,趙檉看著嶽飛顛顛小跑回房取包袱,又去王府帳房交買禮錢,他也不說多少,嶽飛也不詢問,只是再過來後,原本的包袱就只剩下一層布皮了。
接著到下午,趙檉琢磨著讓人去叫高寵,卻不料還沒等派人出去,前面管家過來稟報說高寵和趙構幾個一起來了。
兩人在演武場等,不一時就看見高寵、趙構、趙模、趙棫,還有福金帶著趙瑚兒走了過來。
趙檉笑道:“怎麽這般巧,高寵你又和他們遇到一起?”
高寵道:“師傅,才不是呢,是趙構這小子去我家找我,說要來師傅這邊走動,上次師傅教給我的槍法正好沒研究得透,弟子也要過來請教師傅,所以便一起了。”
趙檉瞅了瞅幾人,尤其目光在趙構身上瞄了瞄,瞅得趙構心中直發毛,囁嚅道:“二哥,怎麽了?”
趙檉淡淡一笑,衝旁邊嶽飛點了點頭:“給你們介紹個客人,這是我師弟嶽飛,字鵬舉。”
高寵眼珠一轉,上前撲地拜倒,就叫師叔。
那幾個則都愣住,不知自家二哥從哪裡冒出來個師弟。
嶽飛急忙扶起了高寵,他知高寵是勳貴之後,但卻不知有無爵位在身,此刻也不好相問,但覺得自家難以受拜,便忙把那鎏金銅鞭拿出來做見面禮。
高寵接了金鞭看著喜歡,這是馬上兵器,要的就是沉穩威猛,而且這鞭材質不一般啊,做功也精細,入手一摸就是寶貝。
高寵又再次拜謝,嶽飛又是扶起,隨後他望向趙檉,又看了看趙構等人。
嶽飛是白身,對趙構這些皇子皇女,自然是要見禮的。
這不比高寵與趙構等個,高寵有世襲開國公爵位,而且勳貴階層是一個很複雜的集團,和皇室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高寵不守什麽禮儀,甚至還打打鬧鬧,被人看見也不會太過議論,可是嶽飛不同。
趙檉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挨個介紹一下,隨後就從趙棫開始,然後趙構趙模,最後是福金與趙瑚兒。
嶽飛大大方方地給眾人見了禮,眾人都好奇打量他。
趙構裝作一副老成樣子,道:“鵬舉,伱既然是二哥的師弟,也不必這般客氣,有空傳我兩手,二哥可是吝嗇的很,不肯教我武藝,咱也攀個師兄師弟叫著。”
嶽飛不知他是何意,急忙瞅向趙檉,趙檉擺了擺手:“別聽他胡咧咧,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就知道耍嘴皮子。”
趙構道:“二哥,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不傳授我,還不讓別人傳授我了?”
趙檉道:“師門有師門的規矩,想要學武,去禦拳館拜個老師就是了。”
趙構道:“禦拳館現在的師傅可不行,都是花架子……咦,五姐十三姐兒,你倆瞅什麽呢?”
就看福金不時地瞅著嶽飛,然後小聲對趙瑚兒說什麽,趙瑚兒也看向嶽飛,然後用手捂著小嘴,兩人說悄悄話。
趙檉見狀皺眉:“你倆在幹什麽呢?交頭接耳,豈不失禮?”
趙瑚兒看趙檉生氣,張嘴就道:“五姐說,嶽,嶽師弟……”
她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嶽飛,便學趙檉說話,叫起師弟來。
趙檉嘴唇抖了抖,沒有言語。
福金這時一把捂住趙瑚兒的小嘴,臉色通紅地道:“二哥,我說嶽師兄……”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叫先生不太妥,叫名字失禮,又不知對方行幾,叫個幾郎,就隻好按照趙檉與對方的關系稱一聲師兄。
“我說嶽師兄的兩隻眼睛,一隻大些,一隻沒有那般大……”說到這裡,福金羞慚地低下頭去,恨不得鑽進地縫之中。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般失禮的話,但事實就是如此啊,這嶽師兄的兩隻眼睛就是一隻大,一隻卻有些小。
趙檉聞言眉梢跳了跳,嶽飛確實這樣,但不是天生的,他之前也問過,這是練射箭瞄準時雙眼用力不一,落下的毛病。
其實他自家總眯眼睛,也是練箭時留下的毛病,一但進入狀態,注意力太過集中,不在乎練習方法的後果。
嶽飛的雙眼是有史可載的,紹興和議時,韋氏從金國回宋途中,經過臨平,挨個問起當時金營常被談論的大宋名將,道:“潑韓五如何?”
下面答曰:“已經辭去差遣,改封潭國公。”
韋氏沉默半晌,又問道:“大小眼將軍如何?”
下面又答道:“嶽飛已死於獄中。”
韋氏遂對趙構極為氣憤,許久不和趙構說話,又念在金國遭遇,打算出家,自此終身穿著道服,並留下道服畫像。
至於潑韓五、大小眼將軍,這些都是金兵在軍中常叫的,乃至女真民間市井亦都知曉,韋氏等人自然也知。
趙檉此刻看著嶽飛笑道:“都是練箭落下的毛病,嶽師弟這不叫大小眼,叫龍鳳眼才對,如我這時常眯眼的,也是練箭練的,那就叫丹鳳眼!”
眾人聞言,一起大笑起來,福金又瞅了瞅嶽飛的雙眼,也不由笑起來。
嶽飛撓了撓腦袋,也笑了起來。
隨後趙檉擺宴,擺的都是果子酒,嶽飛顧及尊卑,不想入座,趙檉拉他坐下,趙構道:“鵬舉你且坐著,我還想問問你武藝的事情。”
眾人都是年齡不大,過不片刻就推杯換盞起來,果子酒不怎麽醉人,但卻讓人有些興奮。
趙構和高寵不停爭論槍棒本領,趙模則神秘兮兮地問嶽飛:“嶽師兄,你能打過我二哥嗎?”
嶽飛嘴角抽動,搖頭道:“打不過,打不過。”
趙棫則和趙檉倒滿肚子苦水,說書局難開,沒想到賺錢竟然如此之難,每天操心的事情太多。
趙檉淡淡道:“不然不做了?”
趙棫急忙頭搖的像撥浪鼓:“做,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不信連個書局都做不好。”
趙檉笑道:“有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問問呂將。”
趙棫道:“我可不是問他,可他也不懂啊,還要去別的書鋪偷師。uukanshu ”
趙檉揚眉道:“哦?那他倒還算有點辦法。”
趙棫道:“我看他回來都記在冊子上,也懶去問,就由得他操持。”
趙檉想了想:“既然他是掌櫃,這些事情自然他去做,你是東家,掌握全局,拿大主意就行。”
“我……”趙棫聞言有點心虛:“大主意……好,我知道了二哥。”
趙檉點頭,又看向福金兩個,這兩個只顧著吃喝,也不瞧他。
趙檉想了想,看外面天色尚早,不由道:“一會出去轉轉如何?”
趙瑚兒聞言立刻抬起頭來:“好啊,好啊,我要去大相國寺!”
趙檉笑道:“那還不快點吃,吃完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