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你大兄的車夫,跟了我們秦家已經五年了,憨厚老實,任勞任怨,不辭辛勞,車技嫻熟。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向你大兄射出了最致命的一箭。”
他感慨道:“丫頭啊,爺爺這時候,已經不敢確定府裡有誰可以真正信任了。”
秦璃的眼中,光彩漸漸回歸,似乎想到了一個讓她不那麽寒心的猜想。
而秦老家主的話,也肯定了她的猜想,“今日爺爺那般對你,實則就是做戲給他們看的,給府上那些不知道實際是為哪一家做事的探子們看的,也是演給那些藏在背後暗中窺視算計著我們秦家的人看的。不演得逼真一點,他們是不會信的。同樣,不將你趕到此處來,爺爺也很難順理成章地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將心底的話與你說明。畢竟無緣無故帶著你走進密室,那些老狐狸們怎會猜不出點蛛絲馬跡呢。”
秦璃稍稍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喊出了那個稱呼,“爺爺,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又為何是我呢?”
老家主的目光欣慰,語帶感慨,“若是你大兄還活著,面對這樣的場景,他必會驕傲自得,然後讓我有吩咐盡管說,他必會做到。而若是你的父親在此,聽了這樣的話,必會嚇得驚慌失措,然後向我問起府上真的已經這麽不堪了嗎?然後惶惶不可終日。也只有你,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有如此冷靜的思考,你再次讓爺爺確信了沒看錯你。”
他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個個牌位,“這些年我早已看明白了,秦家長房之中,你父親雖繼承了家主之位,但性情優柔,是個好人,善人,但隻守成有余,如遇大事便會難以支撐。而到了你們這一輩,你們兄妹二人,你大兄志大才疏,是個富貴命,但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家主,只有你,為人聰穎,遇事果決,往往能一眼看中問題的關鍵,並且性子堅韌,敢於行動。這些年,我對你們兄妹二人的培養,其實早就已經有所區分了。”
秦璃回想起,確實不知從何時起,族裡對自己和大兄,確實有些不同,自己十三四歲就開始獨自掌管家中產業了,而大兄到了現在都還是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
“而之所以今日要這般,除了你的能耐爺爺很看重之外,卻是因為,在爺爺眼裡,任何人都不可信,相較起來,最可信的反倒是德妃和那位夏公子。而你恰恰是與那位夏公子相交最深之人。”
秦璃此刻心結盡消,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爺爺,也徹底明白了自己和這些老一輩的家族執掌者之間的差距。
秦老家主並未直接地解釋自己為何這麽想,而是面露感慨,“阿璃啊,你和你大兄,甚至你父親,都沒經歷過中京城權力凶狠的暗鬥。那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鬥爭,一步踏錯,身死族滅,累世富貴化作雲煙,昨日宮內座上賓,明日牢中階下囚,而如今,爺爺又嗅到了幾分以前的味道了。”
他看著秦璃,緩緩道:“爺爺不瞞你,我們秦家這十幾年,走錯路了。”
他的目光從最近的一排牌位上掃過,緩緩道:“秦家自數代之前,便一直是謹守本分,不過多參與朝局,這才有了這麽多年的安穩。但那些時候,我們秦家在宮裡的援助從未斷過,不是有貴妃便是有皇后、太后,
抑或太皇太后。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強力的支援,出於名聲以及不引起皇權忌憚的考量,我們才選擇一心從商。” 秦璃點頭開口,“秦家的退,應該是有底氣的示弱,而非因為恐懼自保而畏縮。”
秦老家主點了點頭,“若是沒有了足以自保的實力,這就成了軟弱可欺的象征。自打身為秦家嫡女的太皇太后薨逝已有十幾年了,秦家在朝堂上幾乎徹底沒了支持,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和以往一樣,惹來禍患是遲早的事!”
他長歎一聲,“可惜爺爺也是在你大兄死後才猛地反應過來,明白了先祖們退這一步的真諦,也明白了這十幾年我們秦家走錯的緣由。若非如此,你大兄怕也不至於橫死街頭!”
秦璃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所以,爺爺是想讓我跟德妃娘娘和夏公子結交,然後引他們為我秦家外援,為秦家作保?”
“回到一開始那個話題。中京城這些各方勢力,一個個的都是居心叵測,我們秦家的財力是他們需要的,但我們秦家卻又恰恰沒有那個能力來守護這份財力,不管與誰結盟,都免不了被吃乾抹淨的下場。爺爺我想來想去,德妃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德妃的名聲向來不錯,這麽多年對待屬下的作為大家都看在眼裡,就連公孫敬那樣的人都能安穩過下來,同時她的底蘊也差,與我們有合作的基礎。”
“而最近,你與那位夏公子之間的合作,也讓我們對他們的行事作風有了些了解,這樣的人,志存高遠,如果成了,或許我秦家又能安穩度過數十年。 明日起,你可以以你個人之名,去聯絡於他,不讓他對秦家生恨即可。”
秦璃旋即又不解道:“既然爺爺對秦相那邊是故布疑陣,對德妃娘娘有意親近,你為何又要進宮,讓人將夏公子抓起來呢?”
秦老家主渾濁的眼裡,閃爍著哀傷,“丫頭,雖然爺爺更看好你,你大兄死了,咱們得為他報仇啊!如果不這樣,怎麽將真正的幕後凶手引出來。”
“至於說對於這位夏公子。”他緩緩開口,“要想秦家傾盡全力跟他合作,在他和德妃身上押注,總要展露一下自己的實力。如果他們展露了足夠的實力,我秦家的聲勢也就暫時能得到對應的保全。如果他們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那就只能說明他們不夠資格坐上這個牌桌,自然不夠資格拿到我們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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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緩緩過去,秦府的大門依舊緊閉。
因為秦玉文是非正常死亡,而且冤屈未雪,所以,秦家並未開放吊唁,只是用冰鑒將其屍首存放,以待來日沉冤昭雪後風光大葬。
而今日天色方明,兩封拜帖便仿佛沒看見人家閉門謝客的意思,不管不顧地遞了上來。
戶部尚書衛遠志、禮部代尚書王若水,聯袂而至,求見秦家家主。
兩位當朝尚書齊齊登門求見,秦家似乎有些年沒遇上過這等陣仗了,門房即使知道這二人為何而來,亦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
而府中的回應也很乾脆: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