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不是刑事案,一般不會去左右巡院打,但是涉及到的問題和財物又不小,左右廂公級別又不夠。
司錄司就是專門審理這種民事糾紛案的。
同時許芷倩也立刻遞上辯訴書,這一下大家都知道,這回出馬的不是張斐,而是許芷倩。
這頓時就引起了不小的熱議。
這女人也能夠打官司?
連司錄司的長官,司錄參軍梁棟都有些懵,於是立刻向上面反應。
這能不能行啊!
開封府。
「這一個還不嫌折騰,還得夫妻兩一塊上陣,可真是豈有此理。」
李開聽到這事,就是開始暴躁了。
呂公著是心平氣和地問道:「那你怎麽看?」
李開立刻道:「當然不行,這女人上堂打官司成何體統啊。」
一個張斐,打一場官司好歹也得歇一歇,這夫妻兩輪流上陣,可真是想想都可怕啊!
呂公著道:「可是那許芷倩之前就已經隨張三上過好幾回公堂。」
李開沒好氣道:「那都是司馬君實和王介甫開的好頭,不過,許芷倩也只是協助張斐,連一句話都沒說,這是不能混為一談。」
呂公著沉吟少許,道:「如果我們不允許,萬一張三以此為由,起訴我們開封府怎麽辦?」
李開神情一滯,道:「呂知府應該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吧?」
呂公著苦笑道:「他肯定不會向我們開封府起訴我們開封府,這又豈是我能左右的。」
李開問道:「那他拿什麽理由起訴?」
呂公著道:「這我怎麽知道,不過也沒有律例不準女人上堂爭訟,反而女人是可以上堂做供的。」
李開權衡再三,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還是由他們去,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惹不起惹不起!
司錄司。
「李禦史?」
「梁兄,別來無恙。」
「有禮!有禮!」
梁棟見禦史李展突然造訪,不免感到有些詫異,拱手回得一禮後,又問道:「不知李禦史登門造造訪,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李展忙道:「我只是方才路過,順便進來看望一下梁兄,說真的,如今人人都在談論你們司錄司啊。」
梁棟歎道:「還不就是因為張三、許芷倩,可真沒愁死我,這風頭我可不想出。」
李展問道:「這女人能夠上堂為人爭訟嗎?」
梁棟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上面允許了。」
李展哼道:「這個張三也真是欺人太甚,咱們當官的都已經對他退避三舍,可他還要將他妻子推出來,怎麽,是想輪流欺負咱們麽。這要不阻止,用不了多久,他就得騎在咱們頭上撒尿。」
梁棟也聽出他此行的目的,訕訕道:「李禦史,那王鴻的下場,你也看見,我可不敢亂來。」
李展道:「我了解過這個案子,這清官難斷家務事,梁司錄只需秉公審理就行了。」
梁棟沉吟半響,還是有所保留地說道:「到時看他們表現吧。」
李展也不再多說什麽。
他只是希望梁棟稍微偏一點。
因為他知道這個官司,只要主審官稍微偏一點,那對黃二叔就非常有利。
如今張斐在他們眼裡,已經是眼中釘,肉中刺,他們現在是想盡辦法要給張斐製造困難。
許芷倩自然不會玩這些盤外招,她仍在努力的
準備當中。
傍晚時分,余暉灑落在張家小院中,只見院中搭建起一個製作相當粗糙的公堂,但是坐在正座上的主審官,那是名符其實的判大理寺事-——許仲途。
而左右兩邊的正是他的女兒和女婿。
這絕對是他人生中審過最難的一場官司,坐在那裡,是不斷地在擦汗。
簡直就是煎熬!
「我問完了。」
許芷倩坐了下去,還挑釁地瞧了眼對面的張斐。
「黃二叔。」
張斐站起身來。
坐在證人椅上的馮南希,是戰戰兢兢地望著張斐,「在!」
張斐問道:「聽說你兩個兒子。」
馮南希瞧了眼劇本,然後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他們多大年齡?」
馮南希照著劇本念道:「小得七歲,大的十一歲。」
張斐繼續問道:「他們與奶奶的感情如何?」
馮南希道:「感情.感情非.非常好,他.他們在得知奶奶去世後,都都哭得很傷心,如今都還在跪在靈堂,陪著奶奶。」
旁邊圍觀的牛北慶哈哈笑道:「老七,你這結結巴巴的,一看知道你在說謊。」
馮南希瞪他一眼:「你滾一邊去,方才你倒是不結巴,可十句話有九句是錯的。」
一旁同樣充當群演的李四、小桃樂得呵呵直笑。
高文茵、青梅站在一旁,看得也是很入迷。
原來打官司這麽有趣。
許遵拍了下「驚堂木」,道:「肅靜。」
張斐倒是沒有受到影響,朝著許遵道:「主審官,據我調查所知,黃婆婆是非常疼愛她的孫子的,縱使黃婆婆與兒子有些誤會,但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兩個孫子,若是在黃婆婆清醒的狀態下,她一定不會輕易將房子過戶給劉大嬸,此非人之常情。」
許遵稍稍點頭,又看向許芷倩。
許芷倩翻了翻桌上的文案,有些傻眼:「怎麽怎麽又扯到孫子上面了。」
許遵著急呀,是哀其不爭道:「你還說你準備好了,這祖宅可不一定非得傳於兒子,也可以直接傳給孫子的,在繼承權上面,二者其實是有著相當的地位。如果主審官注意到這位黃婆婆還有兩個孫子,那麽很有可能不會將宅子判給那劉大嬸。」
許芷倩忐忑地瞧了眼許遵,嘀咕道:「那李國忠有這麽厲害嗎?他會考慮到這些細節嗎?」
許遵聽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鼓著眼,大聲訓斥道:「你不能寄望於別人考慮不到,你得做足準備。況且京城許多珥筆都是擁有不錯的辯術,只不過比起張三來,他過於注重巧辨,而非是實證。」
許芷倩被訓得是滿臉通紅,又看向張斐,求教道:「張三,這一點如何破解?黃婆婆的兩個孫子都還那麽小,也不懂什麽是孝順。」
高文茵他們也都看向張斐,顯然他們都已經入戲了。
張斐耐心解釋道:「你首先要想這一點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正如嶽父大人所言,對方提出這個點,不是為了借兩個孫子來證明黃二叔是個孝子,而是要讓主審官考慮到,即便黃二叔不是一個孝子,但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小孫子,他們是無辜的,而每一個奶奶都會希望自己的孫子過上好日子,這可能會改變主審官的看法。
得知他們的目的後,我們就可以對症下藥,首先,就要證明黃二叔家境非常不錯,有沒有這一筆錢,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愁吃不愁穿。
其次,證明劉大嬸為了照顧黃婆婆,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的生活又是多麽的拮據。
這種反差就能夠扭轉主審官的想法。你一定要記住,這場官
司的重點是親情,法律依據只是其次,故此通常這種官司,主審官的態度就變得非常關鍵,他怎麽判都可以的,那麽你的問題就一定要感動主審官,感動在場所有的人,如此才能夠使得主審官偏向你。」
許遵直點頭:「張三說得很不錯,感情是此案的關鍵,通常官員在審判此類案件時,多半都是遵循兩大原則。當情法相當時,則視情執法;而當情浮於法時,則屈法循情。
這場官司如果遵循親鄰法,多半是要判給那黃二叔,故此你的辯訴,一定讓主審官認為此案是屬於情浮於法,主審官便會不依照親鄰法,而根據實際情況判決,如此就會有利於劉大嬸。」
許芷倩直點頭,怯怯道:「女兒記住了。」
張斐瞧著她被訓得如履薄冰,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不禁呵呵笑了起來,揶揄道:「回去再改改你的問話吧,先將自己寫哭了再拿上來,我這都還沒有開始發揮,你就扛不住了。」
許芷倩道:「我看你打官司,也沒說將自己弄哭。」
張斐一翻白眼:「我憑得可是演技,哪怕我幫黃二叔打官司,我也能說得感人肺腑。你那演技就別上去丟人現眼,真情流露反而是你的優勢。」
許芷倩鄙夷道:「原來你之前都是裝的呀?」
張斐哼道:「這不叫裝,這叫做專業。」
「你先別得意。」許芷倩撇了下嘴角,「我再去改改,下回你可沒這麽輕松了。」
拿著文案又回屋修改去了。
「呼。」
許遵是長松一口氣,趕緊喝口茶,又向走過來的張斐說道:「說來也真是奇怪,她與你上堂時,我倒不覺絲毫緊張,可是,方才練習的時候,她只要稍稍遲疑一下,我這心都要跳了出來,可真是要命啊。」
張斐見許遵是滿頭大汗,不禁暗自偷笑,嘴上卻道:「這是因為嶽父大人太在意芷倩了。」
許遵問道:「你怎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張斐神情一愣,忙解釋道:「我當然也在意,只不過我以前經歷過,而芷倩表現的比我當初都要好。」
許遵似乎不大信,「是嗎?」
張斐點點頭,道:「其實最難的就是畏懼公堂,而芷倩之前連政事堂都去過,她並不畏懼公堂,那麽做足功課,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除非主審官是嶽父大人,否則的話,我對芷倩還是有信心的。」
許遵哼道:「若老夫是主審官,那你恐怕要為老夫擔心了。」
張斐呵呵直樂。
許遵笑著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似得,道:「對了!有件事忘記與你說了,朝中又有不少官員舉薦你入朝為官。」
張斐先是一愣, 旋即苦笑道:「這都快已經是老生常談了。」
朝中有一批大臣想得很透徹,跟張斐較勁,他就一塊破瓦,贏了也得不到什麽,輸了可就慘了,王鴻再一次證明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還是詔安。
每回張斐鬧騰,朝中就有人上奏,向神宗舉薦張斐,這種人才,怎能放任他在民間當珥筆呢,必須得招入朝中,正好朝廷要司法改革,急缺這方面的人才。
許遵問道:「那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張斐沉吟少許,道:「我暫時還是沒有這想法。」
許遵問道:「為何?」
張斐不答反問道:「嶽父大人認為他們會給我一個什麽官當?」
許遵嗯了一聲,點點頭:「其實我也覺得你若當官,所能做是遠不如現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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