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僅僅是他不爽,其它的老夫子也都非常不爽。
之前張斐在說法家時,他們都表示非常認同。
是的。
你說得沒錯。
就是這麽回事。
哪裡知道,最後張斐來了一招回馬槍,直接戳中儒家在政治中最重要的信念。
保守。
逝者是最偉大的,而曾今的時代永遠是最令人向往的。
這與法家追求發展是截然相反的。
也是二者短兵相接的戰場。
往往出現變法,法家學說就會重回朝堂,然後就被儒家一番老生常談給噴回去。
要變法,必然是要用到法家的手段,可法家自身問題太多了,儒家可以換著角度去噴。
王安石現在就面臨這種情況。
然而,張斐的這一番話,卻引起了激起學生們興趣。
這王安石變法,就是現在最為火熱的話題。
在法制之法出來之前,他們天天在議論此事。
上官均就直接反駁道:“治國之道,在於實事求是,誰都希望民不加賦而國用饒,相信司馬學士也非常樂於見到,可事實就是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就拿均輸法來說,本質不就是國家侵佔商人的利益麽,此與商鞅、韓非子所為,也不過是農變成商而已,有何區別?”
這一番話,立刻得到在場不少人的支持。
蔡卞眉頭一皺:“此言差矣,均輸法乃是對症下藥,意在節省國家損耗,改善財政的同時,又打擊那些奸商囤貨居奇,一舉兩得,何錯之有。”
上官均不屑一笑:“這不過是法家慣用的招數,當年商鞅可也是這麽說的,意在打擊貴族,獲取田地,拿去獎賞士兵,可最終結果又是如何,老師方才說得非常清楚明白,最終還是加倍讓百姓承擔。這國家乾奸商所為之事,就不奸了嗎?”
蔡卞呵呵笑道:“司馬學士的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可若這公家就單指官家,實在是失偏頗啊!”
他們正是年少輕狂之時,哪裡顧得了那麽多。
可是後面的白頭聽得是汗流浹背,你們這些家夥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上官均便道:“看來你了解的並不清楚,司馬學士當初政策,與范公是一脈相承,精簡官吏,削減朝廷的支出,這是單單指官家嗎?
普通百姓都知道,若家庭遇到財務困難,必然是要省吃儉用,難道他們就不想賺更多的錢嗎?他們當然想,只是他們賺不到而已!”
“我不清楚?”
蔡卞哼道:“那慶歷新政是何結果,我清楚的很,明知會失敗,官家為何還要去重蹈覆轍,自然是要另擇道路。
至於你說百姓,是,我不否認,大多數百姓遇到財務困難,都會選擇省吃儉用,但隻秉持這個信念,那就只會越過越窮,反倒是一些窮人,在遇到困難時,通過自己得奮鬥、拚搏,過上了更好日子。賺不到錢,你就是再怎麽省也是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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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蔡京聽到他們的爭論,是愈發露骨,同時又感覺後面傳來陣陣寒意,這要是別人也就算了,關鍵這是他親弟弟,到時肯定會牽連到他的。
同時,那個罪魁禍首竟在一旁喝著水,輕松自主地瞅著他們自相殘殺。
不行!
蔡京突然向張斐言道:“請問老師,你怎麽看?”
蔡卞、上官均同時醒悟過來,怎麽我們又自相殘殺起來了。
二人立刻默契地對視一眼,行,咱們待會再論,現在先一致對外。
所有人都看向張斐。
張斐眨了眨眼,似乎還未反應過來,過得一會兒,他才道:“嗯...我覺得...他們說得都有很道理,令我也獲益良多,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你想這麽蒙混過關?蔡京納悶道:“可是老師方才明顯是支持王學士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張斐趕忙道:“我沒有,我不是,你別胡說。”
蔡卞一聽這話,頓覺羞愧,這廝莫不是認為是我連累了你,故而才改口,可我方才辯論也沒有輸啊。
葉祖恰道:“方才老師明明就是這麽說的,我們可都聽見了。”
一眾學生是紛紛點頭。
“看看看,你們文人......!”
嗯?
所有人都看著他。
在坐的哪個不是文人。
就你小子不是。
這裡可是國子監,不是三衙,你想幹什麽。
張斐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改口道:“你們這些人就愛斷章取義,我是說了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但這表示我是支持王學士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嗎?”
“不是嗎?
“是嗎?”
“當然是的。”
“胡說八道。”
張斐雙目一瞪道:“我的重點是這句話嗎?這只是一個例子而已,我的重點是,官家想要勵精圖治,想要國強民富,想要進步,這有錯嗎?”
“可是...。”
“別可是,先回答我,這有錯嗎?”
“話這麽說,倒是沒...沒錯。”
“這不就結了嗎。”
張斐雙手一攤,又道:“你做不到,那只是你個人的問題,你不能認為別人也跟你一樣傻,也都做不到。
秦孝公在改革前,提出的要求也是很過分的,剛剛被魏國打得差點亡國,他竟然還要求打贏魏國,這不是瘋了麽,可人家商鞅給出了答桉。
後來秦朝滅亡,漢朝建立,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嗷嗷待哺的百姓,漢高祖提出的要求也很過分,既承秦製,又不能走秦國的老路。
這真是太難了,可人家蕭何給出了答桉,後來又用了老子的無為而治,便有了後面的文景之治。後來漢武帝即位,他不滿足做個富人,他不願意總是挨打,但這怎麽可能,可人家衛青霍去病打得漠南是無王庭。
那唐太宗就更過分了,這人簡直貪婪成性,無恥至極,他是既要有秦皇漢武的武功,又要有文景二帝的文治,這不比王學士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要難上一萬倍嗎?
但是,人家房玄齡說可以,長孫無忌說可以,杜如晦說可以,魏征說可以,李靖說可以,李績說可以,馬周說可以。更令人鬱悶的是,就連那長孫皇后都說可以。
可到了咱們官家呢,結果就攤上你們這一群人,想打個勝仗,不行,沒錢,想賺點錢吧,不行,藏富於民,但問題是,百姓過的生活也不比唐朝的百姓好。
結果到頭來,就是仗也沒有打贏,錢也沒有賺到,那麽問題來,你們當官到底想幹嘛?發財養小妾嗎?”
靜!
這一番吐槽下來,教室內外是死一般的寂靜。
就趙頊一個人聽得很爽,這絕對是他人生中上過最爽的一堂課,真是相逢恨晚。
同時不少人是羞愧的無地自容。
這課真心上不下去了。
真是殺人誅心啊!
可他們也不敢說,那邊是李世民,這邊是趙頊,這能一樣嗎?
皇帝才是老大。
這“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的道理,你沒有聽過麽。
蔡京突然一臉憨憨地說道:“老師,我們還是學生。”
你蔡京在我面前裝憨?你省省吧。張斐一翻白眼,很不爽道:“那又如何?”
蔡京道:“我目前是做不到,故此我們才來上課,還望老師傳授我們治國之道。”
其余學生頓時眼中一亮,不禁暗中給蔡京點了一讚,立刻齊齊向張斐拱手,詢問治國之道。
這看似恭敬,但其實是在說,你行你上啊!
那些老夫子也都望著張斐,你方才吐槽吐得很嗨皮,來來來,讓我們聽聽你的高見。
“呃...我想表達的是,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也不知道王學士會否成功,但你們想都不敢想,肯定是做不到的,這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你們一定朝著這個目標前進,而不能安於現狀。”
“請恕學生愚鈍,不知路在何方,還望老師能夠為學生指明道路。”
“還望老師能夠為學生指明道路。 ”
一種學生是齊聲言道。
張斐激動道:“靠!我又不參加科舉,我就一耳筆,你們好意思問我嗎?”
葉祖恰道:“老師現在可也是官員,我們可都還不是。”
“從九品下?”
“那也是官員。”
“我那也是被...被司馬學士的誠意所打動,來這裡當個助教,而且是教你們律學,不是治國之道。”
“記得老師說過,律學亦是治國之道。”
“......你記錯了吧?”
“老師說過的話,學生不敢相忘。”
我信你個邪!
張斐雙眸往窗外偷偷一瞄,只見一個傻逼舉起鑼鼓,特麽就是不敲。“這...嗯...我先明說了吧,我要是有辦法,那我就去當參知政事,不會在這裡教書,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但是身為你們的老師,我也有義務教你們在面對困難時,該怎麽去做,我們一塊來分析分析,反正有鍋大家一塊背,哦不,反正我們現在的責任也不是要解決這個問題,而是要學習如何去面對這個問題,大家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