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五年的九月,秋分。
夷男可汗終於走出這個讓他夢魔纏身的地方,他回頭看向長安城。
張大象點頭道,“這一次放你回去是高履行的意思,也是朝中的意思。”
夷男可汗的目光盯著張大象,“別送了。”
張大象頷首道,“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冒犯大唐。”
當初的薛延陀可汗威風得來,這一次走得非常狼狽,張大素神情凝重,“大哥,真不給他一匹戰馬?”
張大象惆悵道,“希望他路上可以遇到山匪。”
跟著自己大哥走回長安城,張大素又問道,“高履行給的銀錢說是要給夷呢男可汗一匹好馬。”
“有這些銀錢留著給自己吃一頓酒。”
“先去見見張侍郎吧。”
“好。”
再一次見到張公瑾,他的病情沒有太多變化,倒是心態好了不少,時常可以聽到老師的笑聲。
看老師在給孩子們教書,張陽也沒有去打擾,安靜地坐在一間房子前。
房子內是李玥和兩位嬸嬸,正在安排著水輪車的事宜。
整個藍田縣,也只有下山村把所有的糧食都磨完了。
“其他村子的糧食也可以送到我們村子裡,用水輪車來研磨,雖然我們鄰村關系不是太好,該經營的關系還是要經營的。”
王嬸聽著這話,皺眉道:“公主殿下,我們要收多少銀錢?”
李玥笑道:“不收銀錢,但所有剩余的麩皮都歸我們。”
“明白了。”王嬸收到話語急匆匆去辦事。
這間房子已經成了李玥的辦公室,平日裡村子的事宜她都在這間房子解決,房子和村子裡的其他的房子沒什麽區別,可這裡是最乾淨的一間房。
村民們為了對公主殿下表達最大的感激,把這間房子的四周打掃得很乾淨,就連屋頂也不能留有一片葉子,甚至把這間房子作為了村子的禁地,除了公主殿下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這都是村民自發的,本意上李玥也不想這麽麻煩。
在村民眼中這間房子裡有著不得了的東西,可裡面除了一些平日裡的書籍也沒什麽特別的。
重要的東西都在李玥的記憶中。
張陽喝下一口茶水,今日的天空陰雲密布,風吹過的時候讓人感覺是在深秋。
上官儀從長安城回來,他背著一個行囊,“從朝中傳來的消息,最近弘文館也都在議論,陛下給了禮部三十多個人手,現如今的禮部人數已經和吏部相當了。”
張陽歎道:“高履行年紀輕輕就掌握了如此大權,就差一個禮部尚書的官稱,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將來的高履行一定很有出息。”
上官儀打開包袱,拿出一件件衣物,“下官以為即便是再多的人手,如果方向是錯誤的,給他再多人手有何用,還放走了夷男可汗以彰顯禮部氣節?愚不可及。”
聽著這些話,張陽看到他包裡拿著的都是一些舊衣服。
上官儀倒也不在乎,他笑道:“下官向弘文館的人買了一些舊衣服,三文錢一件買了十多件衣裳,這些衣裳夠穿到冬季了。”
“這些衣服還要好好洗洗。”上官儀一邊整理著一邊講話,“別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我,反正也不在弘文館辭官了。”
張陽詫異地看著他。
上官儀坐下來講道:“陛下終究是用張侍郎的成果給高士廉,這是人情這不是朝政,為了照顧當年功臣的感受,陛下也是為了拉攏人心,只是現在的朝堂下官不喜歡,即便是入仕如今也不是好時機。”
他的生活很拮據,
當初在弘文館的名冊裡看到上官儀這個名字,他就住在弘文館,以他的學識不可能只是留在弘文館,為了解決生活問題他打了三份工,現在又從弘文館辭官。在程處默那邊教書,如今又在村子裡教書。
張陽沉默半晌,“如果是因為我的事情讓上官兄辭官,這會讓我愧疚的。”
上官儀拱手道:“如果一輩子只是教書,在下也是願意的,朝堂中太過混亂,以下官如今的學識本事還不能夠在朝中擔當重任。”
“是因為你父親的事情沒錯吧,你少年時的際遇讓你謹小慎微,你不想步你父親的後塵。”張公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一旁。
上官儀沉默半晌,他歎了一口氣,把這些舊衣服放入一個水桶中開始耐心地洗衣服。
張公瑾低語道:“你覺得老夫說錯了嗎?為何黑著一張臉。”
張陽皺眉道:“我在禮部忙活了也有小半年了,到現在也沒有拿到一文錢俸祿,雖說有被罰俸一個月,其中還有三個月的俸祿總要給我吧。”
“你小子都這麽有錢了還缺這點?”張公瑾氣餒道:“明明是一個頗有天賦的孩子,非要和銀錢過不去,這不好。”
“老師別看我現在有錢,我的產業連起步都還沒開始,建設處處要用錢,每天花出去的銀錢如流水,如今生意又是幾家分錢,我一個月到手也才幾百貫,之前的生意越來越慘澹了。”
“人就是之前初看覺得新鮮,之後便會膩了,有此結果老夫早已想到。”張公瑾的臉上帶著笑容,“再者說了,你的建材都是從朝中工部得來,根本沒有花你的銀錢,你和公主殿下平日裡節儉,按照你現在還有的上萬貫家底,至少幾年內不愁吃穿。”
“老師此言差矣,怎麽能說沒花我的銀錢,之所以能夠拿工部的建材那是因為我提供的抽水馬桶的初步設計方案,老師知道這個設計價值多少嗎?這不是銀錢嗎?”張陽越說越痛心,“再比如說孫神醫主持的醫館,到現在一直都是賠錢,買來的藥材都還沒回本,以後還要做藥材與醫療器材的各種研究,難道這些都不用花錢嗎?”
張公瑾倒吸一口涼氣。
張陽惆悵道:“醫館一直在虧錢,孫神醫又是一個不懂經商的,我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咬著牙繼續送錢,爭取可以把我們的醫館做大,以後我想做成一家大醫院。”
“老夫不懂經營生意。”張公瑾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張陽盤腿坐在地上又喝下一口茶水,“世人果然不懂我。”
皇宮中,李泰帶著一堆書籍急匆匆來到了甘露殿前,殿前的太監講道:“魏王殿下,太子殿下也在殿內正和陛下商討之後的帶冠成年事宜。”
太子要成年了,成年之後就會有太子妃。
李泰站在殿外冷哼道:“不就是成年而已,本王也早晚會成年的。”
殿前太監笑道:“魏王殿下是要面見陛下?老奴這就去稟報。”
“慢著。”李泰叫住他,“等太子出來之後本王再進去。”
“喏。”
幾滴雨水落下,細雨成簾便飄落下來。
李泰站在殿前的屋簷下,等了有半個時辰了隱約還能聽到殿內太子和父皇的議論聲。
又等了半個時辰,李承乾這才從甘露殿走出來,跟著一起走出來的還有高履行。
李泰打量了一番高履行,張陽離開禮部之後,禮部的事宜就全交到了高履行手中。
高履行恭敬地對李承乾講道:“太子殿下放心,冠禮之事臣一定盡力安排。”
李承乾笑道:“一切從簡就可以了。”
兩人又是行禮又是恭維,李泰看著這一幕渾身難受。
李泰向他們稍稍一禮,便走入殿內。
李世民正看著手中的奏章,看了眼走入殿中的李泰文甕聲道:“何事?”
“父皇,兒臣想要編撰一本書。”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奏章,“你覺得編撰一本書需要做多少事情?真以為說編撰就能編撰?”
李泰遞上兩份冊子,“這是兒臣近日看書以來的心得,兒臣平時也看過各地山川的典籍,輿地志中有關各地的記載有所缺失,近日兒臣想根據各地的一些書籍零碎記載重新編撰一本,兒臣取名為括地志。”
李世民看著手裡這份綱要,“真是你這些日子以來的心得?”
“兒臣雖與張陽有生意往來,平日裡讀書也沒有落下。”
甘露殿中很安靜,李泰低著頭講道,其實心中也忐忑,這就是自己和府邸中下人熬夜整理典籍匆匆趕出來的綱要,臨時拚湊出來的。
再加上有皇姐提供的冊子,父皇應該看不出多少端倪。
“既然如此,就讓岑文本幫著你編撰,你也可以調閱朝中的典籍。”
“兒臣告退。”李泰行禮道。
李世民看著手中這份冊子中的內容,乍一看還真像這麽一回事,而且綱要也特別完整,如果不是看過諸多此類書籍就不會有這麽詳細的綱要。
倒是顯得有些凌亂,分不清主次。
雨水還在淅淅瀝瀝下著。
家中,李玥手裡捧著書,“夫君,你說青雀的要編撰括地志這件事父皇會答應嗎?”
歷史上李泰就利用了括地志這件事為借口,留在了長安城。
張陽把一些棉線卷成一個個線團,“考試終點都給他寫出來了,應該沒太大問題。”
說曹操曹操到,李泰心情愉悅地出現在家門口。
“皇姐,姐夫,父皇答應了。”李泰欣喜地走入院子,“只要沒有耽誤平時讀書,父皇還繼續準許我做生意。”
有一個便宜女婿和他兒子一起做生意賺錢,李世民不是一個好人,壞人也是愛錢的。
李泰好奇道:“姐夫,你說這個括地志到底要改成什麽樣?”
張陽整理著棉線,“魏王殿下當真不考慮換個名字?我還是覺得中原地理更好。”
李泰拿來小板凳坐到一旁,“父皇還說了讓岑文本協助我,朝中的典籍可以隨意調閱。”
見李玥瞧了一眼,張陽會意地清了清嗓子,“既然可以調閱朝中典籍,這朝中典籍一定和市面上的書不一樣吧。”
“那是自然。”
聽他這麽一說,張陽來了興致,“你說朝中會不會有藏書閣?”
“藏書閣?”
“就是一些比較稀少的書,比如說孤本秘典?”
李泰咧嘴一笑,“哪有什麽藏書閣,很多都是父皇的藏書而已。”
“如果可以有更多的典籍可以查閱,你皇姐也可以為你的括地志多一些幫助,不如將朝中收藏的一些典籍也帶過來。”
李泰點頭道:“可以,下次就安排送來。”
王嬸端上餃子,“可以用飯了。”
這小舅子倒也不客氣,端起一碗餃子就吃了起來。
李玥也端來一碗,“王嬸做的餃子越來越好了,尤其是這個肉餡,吃起來和夫君做的一樣。”
王嬸臉上帶著微笑。
一手端著碗,李泰嘴裡還美美吃著,不住地點頭。
吃完了餃子, 這小舅子滿足地拍著肚子離開。
楊嬸買菜回來帶了一卷書信回來。
接過書信,張陽揭開上面的封蠟,打開一看才知道是許敬宗寫的。
許敬宗寫的都關於高履行的事情,而且還有高履行平時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平時的愛好,以及一些見不得人的破事。
讓許敬宗做個情報頭子,他還真是越做越稱職了,都能開始打探長安城權貴的情報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看得出來許敬宗想要對付高履行,他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張陽鋪平紙張,拿起媳婦剛剛用過的筆,開始寫。
很多時候人們專注於一件事情的時候,他們往往會疏忽其他地方,張陽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真是受益匪淺呀。
李玥拿著一張圖紙而來,“這個抽水馬桶的圖紙是不是和宮中的不一樣?”
這張舊圖紙是當初自己家做抽水馬桶時候用的。
張陽笑道:“宮中抽水馬桶的管子是直的,不像我們家的水管子是彎曲的。”
李玥皺眉道:“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了。”張陽咧嘴笑了笑。
給李世民埋坑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想來用了這麽多時日,宮中的抽水馬桶也該出事了。
三天后的皇宮中,原本放著抽水馬桶的房間傳出陣陣臭味,甚至有水衝下去之後還會有汙穢物返上,李世民也受不了了,當即叫來了閻立本。
現如今閻立本正忙著安排修繕仁壽宮的事情,被李世民因為馬桶的事情召見,聞到那股味道的時候便心中暗道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