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父皇出來了,他連忙道:「父皇,嘗嘗包子。」
一大家子來驪山避暑,李泰帶著人忙前忙後,昨夜又做了一桌的飯食,還要陪著弟弟妹妹玩耍。
李世民歎道:「宗室已經在給你準備冠禮了。」
李泰遞上包子,「兒臣明白。」
吃了一口蔥肉包子,要說孩子中青雀從小就很聰明,才思敏捷,人都有不足不出,以前他所缺的便是這份謙卑。
「你陪朕走走,看看驪山。」
「喏。」
李泰囑咐侍衛看好火,母后和弟弟妹妹們睡醒了還要吃。
跟上父皇的腳步,李泰又道:「孩兒這些天一直都在堅持減肥。」
李世民打量了他一眼,「確實瘦了些,用的也是張陽教的辦法?」
「倒也不全是,兒臣發現平時出點汗,也會有成效。」
在學識上和本領上,青雀這孩子總有一些執著。
就說以前為了驗證魚的記性,他能在曲江池住兩天兩夜,就為了證明魚釣起來,再去放生還能繼續咬鉤。
因此也成了宗室親卷們口中的笑談。
沒想到,青雀真的證明了就算是將魚放生了,它們還是會繼續回來咬鉤這件事。
要是見識與才學在典籍中都有記載,也只有青雀非要問到底。
「你現在還會看那些雜書嗎?」李世民放慢了腳步,繼續問著。
李泰回道:「父皇,有一些新奇的學識確實可以從雜書中得到左證,但也不盡然,怪力亂神之說亦有之。」
「朕擔心你沉迷此道。」
「父皇放心,姐夫的學識生澀難懂,兒臣就算是想也無法沉迷。」李泰一臉惋惜,「兒臣偶爾看過姐夫所寫的所謂公式與定理,如同天書,常人難以看懂。」
「張陽到底與你說了什麽,讓你這兩年不回長安。」
「兒臣近日專心查閱典籍,時常與外交院書信來往,查探關外風土人情,撰寫地理志。」
「朕看過幾篇,確實新奇。」
「兒臣聽說外交院常常可以根據這些記錄來提前做準備。」
「朕聽說了,張陽就是借此在高昌種了棉花。」
「父皇,古來戰爭摧毀了太多,很多典籍都不能留存於世,其實外交院所做的這些不值一提,兒臣想自古以來這類書籍要持之以恆將其補全,不能停下。」
「兒臣自問沒有多大的胸襟,至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這便能夠問心無愧了。」
李世民笑著,「你比以前懂事了。」
站在父皇身邊,李泰看著眼前的廣闊田地,「讓父皇見笑。」
「你也該多來長安城走動的。」
「兒臣……」
「你若覺得在驪山更自在一些,也由著你了,張陽這孩子不像其他臣子,他們肯將才能甘心用於社稷,可張陽不然,他總是藏拙不肯顯露。」
「該學的你可以學,至於他的那些壞毛病,你就不要學了。」
「父皇教誨,兒臣謹記。」
驪山建設是姐夫一手打理出來的,父皇難道對此地沒有覬覦之心嗎?
臉上的神情心平氣和,李泰心中又警惕起來,尤其是父皇和姐夫的關系,互相防備,互相留著後手。
都是翁婿也是一家人。
有時候感覺父皇和姐夫之間有一道邁不過去的鴻溝。
心頭有這種感覺,也說不清這道鴻溝是怎麽回事。
李
泰下意識落後父皇三兩步,翁婿之間看似和睦,實則背後都拿著一把刀子。
陛下與魏王殿下走在驪山,兩個侍衛跟在後頭顯得有些慵懶。
驪山對皇帝來說,就是一個寶庫。
而這寶庫一直都在建設中,等待著驪山的成果得以見天日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難得來一次驪山,李世民要去看看每個作坊的近況,還要聽著李泰解釋現在的建設情況。
剛到了辰時,天色完全明亮,今天全村停工,正是收獲麥子的好時節。
一大早,長孫皇后帶著孩子們便來了。
李玥還要給小清清喂粥,這孩子總算能夠吃得下粥了。
將一塊大木板放在院子裡,張陽給孩子們講解著簡單的地理知識,以及現在各個板塊所在的小國。
【鑒於大環境如此,
很簡單的知識,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要記得就可以了。
李治發問道:「姐夫,西方的板塊還有許多國家,我們要如何找到他們?」
張陽拿起自己的炭筆,在這顆球中心偏上沿的所在畫下一條線,「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在外想要找到各個大國的聚居地,可以沿著這條線去找。」
孩子們聽得認真,這是他們從未接觸的新知識。
就連站在一旁的宮女都全神貫注。
嶄新的地圖在他們的眼前打開,心中所想是一片更加廣闊的新天地。
張陽又道:「等你們的數術水平有了基礎,再教你們經緯度的相關的知識,我現在畫的這條線就是北緯三十度。」
孩子們低著頭做好筆記,還有不會寫字的公主皇子們也都安靜聽著。
小課堂上的知識補充著孩子們的眼界。
張陽又道:「亞歐非板塊連成一片,在世界的氣候中,這條線所在的地方便是氣候最適宜的地方,按照我們的認知北上的氣候苦寒,南下的氣候炎熱,最合適的所在,就是北緯三十度。」
「而在這個三十度上還有幾條大河,我們中原的黃河便是北緯三十度所在,古往今來人們依河耕種……」
李玥站在一旁仔細地聽著。
長孫皇后抱著小兕子目光看著張陽所畫的圖,他用地理這種新奇的知識來講述當下的局勢,和王朝的更迭。
聽著確實很有意思,地理與氣候左右國運,也左右時代的變遷。
一堂課講完,孩子們三三兩兩議論。
長孫皇后笑道:「張陽總是會說這些新奇的學識嗎?」
李玥點頭道:「夫君的學識與一些典籍上所記述其實也無大差別,只是在通俗講解上,夫君更擅長一些。」
長孫皇后稍稍點頭,「若不是學通古今,博覽群書,將學識融會貫通也講不出這樣的課。」
「之前父皇讓夫君管著崇文館與藏書庫,女兒與夫君每每得空便在家中看書,年複一年,崇文館的書都看遍了。」
小兕子對李玥懷中還在繈褓中的小清清很是好奇。
明達已經一歲大了,她探著頭目光盯著這個七個月大的孩子,好幾次伸手想要去碰一碰。
給孩子們教了課,張陽戴著遮陽的鬥笠出了門。
穿著草鞋和粗布短衣去田地裡幫著村民收糧食。
這是村子裡的頭等大事。
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勞作的村民,上官儀將釤鐮分發給村民,收完了麥子,還要將釤鐮收回來。
這種鐵器都要小心保管。
見李孝恭也在田地裡忙活著,張陽走上前,「割麥子的時候腰彎得
低一些,像您這麽割留這麽多的麥稈留著很浪費的。」
李孝恭扶著老腰在田埂邊坐下,「當年打仗長年累月地騎馬,累壞了身體。」
張陽幫他敲打著,「那您這是體驗生活?」
李孝恭擦去額頭的汗水,「當年年少時老夫也是一個種田的,那時候哪有富貴可享,就算是借著族中的門第,到了老夫家雖有名望還是一個莊稼漢。」
「誰家當年還不是黔首農戶。」
張陽遞給他一個水囊,「留在驪山也好,至少可以躲一躲河間郡王家中的彪悍夫人。」
李孝恭感慨道:「躲得了一時,她隔三差五就會來驪山看望,給老夫收拾收拾,凶婆娘又如何?還不是自己娶進門的。」
「聽說你去尚書省了?」
「是呀,我又升官了。」張陽重重點頭。
「升官?呵!」李孝恭冷哼一聲,「沒出息的,被人趕出了中書省還不自知,早已料到!老夫一離開長安城,你就會被朝中的人欺負。」
張陽把水囊重新系在腰間,「其實大家都挺好的,趙國公很照顧我,房相辦事也周道,鄭公還能時常來看望,嗯……都挺好的。」
倆人聊著家常,前方出現了一道煞風景的人影。
這道人影就是天可汗,身邊還跟著李泰這小胖子。
「朕看了鐵匠坊的鐵料鑄造眾多,卻不是鑄造刀兵,彈黃是個什麽東西?」
彈黃當然是用來生產的,工業基礎單薄的大唐,皇帝的認知自然也是有限的。
彈黃是工業發展中所不能缺少的一件事物。
彈性的金屬應用古來有之,只不過像彈黃這麽特例的事物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驪山。
張陽皺眉不展,「陛下,我這人不喜打打殺殺。」
「如此多的上好鐵料豈不可惜。」
「陛下眼裡只有刀兵,在下也能理解,畢竟陛下沒有見識。」
李世民的繃著一張臉,從這小子嘴裡就聽不見好話,拿著他自以為是的學識,給朕舉一反三,他好似很痛快。
李孝恭打圓場道:「陛下,驪山所鑄造的一切不用在刀兵之上,而是都用在生產上,用張陽這小子的話來說,技術提高生產力才是驪山一直以來追求的真諦。」
「生產力?」
張陽笑道:「很生僻的詞對吧?簡而言之就是生產勞作,所謂生產力便是生產能力,刀耕火種也是一種生產力,從技術的角度來講,技術改變生產方式,從而找到更高效的生產方式。」
李世民倒也不嫌髒,也在田埂邊坐下,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看豐收的景象。
張陽小聲道:「陛下聽明白了嗎?」
「朕以為……以你的才能三五年就能看到成效。」
「哈!」張陽乾笑一聲,「三五年?陛下是在說笑嗎?」
「你……」
眼看父皇又要發作,一發作倆人又要吵架,李泰著急解釋,「父皇,姐夫的意思是說事有輕重緩急,生產力一事需要徐徐圖之,不能一蹴而就。」
李世民呼吸沉重,「你在驪山花用如此多的銀錢,朕連個太液池都不敢有太大的妄想。」
「陛下,是在說我敗家嗎?」
「你在尚書省一天,花用一萬貫。」
父皇與姐夫不吵架就好,李泰長出一口氣,自登基以來父皇廣開言路,面對臣子的斥責一直都在忍耐。
父皇又能忍耐姐夫到幾時?
「陛下修建太液池,需要錢。」張陽發愁道:「發放俸祿也是為了穩住朝堂,二來臣也沒多少銀錢了。」
注意到李世民幽幽的目光
張陽又道:「沒錢,真的沒錢,我連皮帶肉一百多斤都在這裡了,陛下還想怎麽樣?」
又覺得把張陽逼得太緊也不好。
李世民沉聲道:「造紙坊可以擴建了。」
李泰回道:「父皇,已經在安排了,而且彈黃在許多地方都能用上,能夠省下不少事,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物件,其中有大智慧。」
張陽也沒了心思收麥子,招呼李泰準備釀製麥酒便回了家中。
公主和皇子們正在午睡,見夫君回來神情不是太好,李玥搖著手中的扇子,「又遇到煩心事了?」
張陽磨墨,鋪開一張紙,「你父皇嫌我們驪山的生產規模不夠大。」
「父皇為了社稷難免心急。」
發展技術需要持續地投入,而且還要行之有效。
鐵匠坊鑄鐵工藝是基礎中的基礎,是一切鑄造的根基。
鋼的鍛打還在用以前的笨方法,新的鐵匠作坊,還要擴建。
張陽寫下一封書信交給門外的王嬸, 「麻煩王嬸嬸,將這封交給外交院的許敬宗。」
「喏。」
此刻的長安城,天氣悶熱讓人喘不過氣,趙國公府內。
長孫無忌喝著葡萄釀,與幾個士族子弟談著話。
陛下與清河崔氏過不去,可清河一地的士族同樣也是硬骨頭,愣是繼續奉行這種嫁娶制度,告訴世人五姓聯姻依舊,將天可汗的話當作了耳旁風。
清河崔氏扎根河北十二州,坐擁士族門客數萬人,與范陽,太原並立中原。
「張陽此子至今也不為紅樓一書告罪,族中長輩對此很是憤慨。」
長孫無忌頷首道:「他不過是個張狂小輩,老夫還未將他放在眼裡,何足道哉。」
「可此子的老師乃是當年天可汗座下謀士張公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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