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趙雲都已經走到家門口之時,福姨依然在熱情地說個不停,趙雲臉上掛著的禮貌而不失謙遜的笑容都漸漸有了僵硬的趨勢,說道。
“雲,謝過福姨愛護。只是今天下大亂,雲學有所長,當為天下百姓盡一分綿薄之力,兒女情長未曾考慮也。”
福姨不滿地嘟囔道。
“誒,你這雲小子,怎麽就說不懂呢?算了,與你多說亦無用處,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找你兄長說道說道去。”
頓時,趙雲隻覺得整個人都麻了,更怕自家兄長一個不小心答應了下來。
恰好,夏侯蘭似是讀懂了趙雲的想法,開口道。
“福姨,雲哥兒才剛剛返鄉,還什麽都不懂,現在說這些也太早了。”
“也是。”
福姨想了想,也覺得夏侯蘭說得不錯。“既然這樣,那雲小子你先回家歇著,然後跟你兄長提一提此事,我過幾天再來拜訪。”
趙雲聞言,毫不猶豫地拜別福姨,目送著福姨離開,這才暗自地舒了一口氣。
夏侯蘭則是有些開心地說道。“雲哥兒,幸好你沒有答應福姨。”
向來不八卦也不背後議人的趙雲,也忍不住問道。“為何?莫非福姨的外甥女性子有些……一言難盡?”
夏侯蘭實誠地說道。
“那倒不是,其實是我挺喜歡福姨那外甥女的,想著什麽時候讓兄長去幫我說道說道,如果雲哥兒剛剛答應下來,我再提這事,兄長肯定只會揍我。”
趙雲:“……”
隨即,趙雲重重地敲了一下夏侯蘭的腦袋,說道。“年少不知努力,心思都沉浸於這等兒女情長之事,今後如何有所作為?”
“婚姻大事,延續香火,那可是大事。”夏侯蘭不服氣地說道。
“那伱且回家去跟博哥兒說吧。”
趙雲無奈地道了一句,轉身則是推開記憶之中那農家小院有些破落的木門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依然跟過去相差無幾,仿佛十一歲離家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兄長,兄長……”
趙雲恍惚了一陣,然後輕喊了幾句,卻是沒有回應。
不在家嗎?
趙雲暗道了一句,然後尋了個木樁綁好戰馬·夜照玉獅子,隨後則是卷起袖子,走到堆放在小院一角還沒有劈的柴火劈了起來。
“砰!”
“砰!”
那看似修長的身軀真正舒展開來之時,卻是盡顯隱藏於白袍之下的猿臂狼腰,也不見趙雲如何用勁發力,那一塊塊木樁幾乎應聲一分為二,並且幾乎每一塊木樁左右分開的大小都接近一致。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平常人可能要忙活一整天的柴火就已經盡數被劈開。
就在這時,小院木門再度被推開,夏侯蘭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怎麽了?蘭弟。”
夏侯蘭臉色有些憂愁地說道。“雲哥兒,我弄明白為什麽黃巾賊人都不見了。”
“黃巾賊人確實前來掠奪過村子,恰逢一個叫劉備的涿郡督賊曹率軍經過,剿滅了劫掠真定的黃巾賊人……”
只是,不等夏侯蘭說完,趙雲則是略微皺眉地打斷道。“涿郡距離此處有數百裡之遠,涿郡的漢軍又怎麽會出現在真定?”
與夏侯蘭不一樣,趙雲於山上學藝之時不僅僅修習槍法,就連兵法韜略、天文地理也是有所涉獵。
盡管趙雲沒有去過涿郡,但也大體知道涿郡的方位與距離。
正是因此,趙雲才頗為迷惑為何會有涿郡漢軍出現在真定。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夏侯蘭完全沒有趙雲想得那麽深,而是急匆匆地說道。“重要的是,兄長他跟著涿郡漢軍離開了,不知去了何處。”
趙雲聞言,細細地思索了起來。
良久過後,趙雲猛然睜大眼睛,徹底明白了過來,說道。
“博哥兒乃是沉穩明義之人,他既然判斷那是漢軍必不會有假,而博哥兒之所以會跟著漢軍離開,大體與博哥兒對冀州地形的了解有所關系。”
“如此說來,那漢軍的目標是奇襲巨鹿?!”
一旁的夏侯蘭聽著趙雲的分析,一愣一愣的,連忙追問道。“那兄長不會有危險吧?”
趙雲沒有回答夏侯蘭,而是皺著眉地沉思了一陣,然後豁然起身走到了夜照玉獅子的身旁,解開韁繩,翻身上馬。
“雲哥兒,你想去哪裡?”夏侯蘭追問道。
趙雲騎於夜照玉獅子之上,手中提著涯角槍,慨然道。
“博哥兒所行乃是大義之事,且那漢軍對我等有恩,不能不報。蘭弟,你可有問到漢軍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據說今早那叫劉備之人,還派人給村裡送了不少糧油肉食,應該離開還不到半天功夫。”夏侯蘭答道。
“不想那劉備卻是個仁德之人也。”
趙雲讚了一聲,那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隨之流露著堅毅英氣,開口道。“我欲前去助那漢軍一臂之力,亦為確認博哥兒的安危。”
夏侯蘭瞪大著眼睛,連忙說道。“等等,雲哥兒,帶上我!”
“蘭弟,你的武藝尙不足以於戰場之中保自身安危,就留在村裡吧。”
頓了頓,趙雲一扯韁繩,扭頭看了一眼那尚且還來不及住上一晚的家,說道。“蘭弟,代我向兄長道一句:雲……去去就回,勿念之,他日歸家當奉以孝道。”
“駕!”
隨即,趙雲的雙腳一夾,與趙雲心意相通的夜照玉獅子馬蹄一動,幾乎是瞬間由極靜化作極動,縱身一躍之間,徑直跳出來了近兩米高的圍牆。
等夏侯蘭匆匆推開小院木門衝出來之時,趙雲的背影已然快要消失在視線盡頭。
“雲哥兒,早點回來!”
夏侯蘭遠遠地喊了一聲。
而聽著身後夏侯蘭的聲音,趙雲心中卻莫名產生了一種悸動,就仿佛此去若再想回到澄底村,或許將是許久許久之後了。
只是,趙雲的心神下一刻就堅定了下來,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騎著夜照玉獅子離開澄底村,往著真定縣城的方向,試圖尋著那涿郡漢軍的蹤跡追上去。
……
而離開了真定就遁入人跡罕見小路的大軍,在夏侯博的率領之下迅速地往著高邑的方向而去。
縱使所走並非是官道,但這藏於山間或泥濘鄉間的小路卻也不算難走,就是每次只能容許三五人並排行走,但無疑還是大大縮短了行軍時間。
僅僅是第二天,大軍就抵達了距離巨鹿郡極近的高邑,然後在夏侯博的幫助下尋了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山坳扎營安寨。
而等到黃昏時刻,出外接應燕雲十八騎的夏侯博與張飛回來之時,卻僅帶回了十二人。
“怎麽只有十二人?”劉備詢問道。
張飛搖了搖頭,情緒略有些低落地答道。
“未見歸來,或已遇不測。”
頓時,營帳之內的劉備、關羽以及李基的表情都有些默然。
須知,張飛平日裡已然將燕雲十八騎真正當成了兄弟手足一般對待,若有酒肉,張飛都不忘與燕雲十八騎分享之。
燕雲十八騎是分成三組,每組六騎分散著去探查巨鹿情況,如今有整整一組六人未能如約歸來,大半是遭遇到什麽意外變故遭遇不測了。
“此乃博之錯也,以至於有六位壯士……”
只是不等夏侯博說完,張飛就打斷道。
“戰場之事,何處不有凶險?且子坤先生向俺提議派遣最為可靠的燕雲十八騎先一步去探查情報之時,俺心中也已經有所準備,否則也無須讓燕雲十八騎分成三支,所圖不正是避免全軍覆沒?”
“只是,莫要讓俺知道是哪些混蛋對燕雲十八騎下手,俺定要往他們身上捅上十八個窟窿!”
說罷,張飛一屁股地坐了下去,然後拿起一壇酒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顯然心中還是極其不痛快。
對此,不管是劉備還是李基,也都不好勸阻張飛,只能是任由著他,而是看向風塵仆仆的十二人。
“勞煩諸位前往巨鹿所查探的消息了。”劉備開口道。
“是。”
剩下的十二人中,走出了兩人,各自匯報了起來。
而隨著燕雲十八騎的見聞一條條地匯總起來,身處於營帳之內的眾人神色也是漸漸地沉重起來。
巨鹿,已然徹底黃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黃!
燕雲十八騎踏足巨鹿郡之後,所過之處的鄉裡幾近十室十空,偌大的巨鹿郡幾乎隻存在兩種人:死人或是黃巾人。
不管是老弱婦孺,亦或者是青壯少年皆頭系黃巾,有如蝗蟲一般遊蕩於大地之上,尋求著一飽腹之物。
至於那被太平道視若聖城一般的巨鹿城,也並非是隨便一個普通的黃巾眾就能進入的。
燕雲十八騎依據夏侯博所說借著戰馬,在臉上畫著類似於黃巾力士的紋路,這才以著黃巾力士的身份順利地混入到巨鹿城中。
而巨鹿城已然徹底淪為了太平道的形狀,由人公將軍張梁親自坐鎮,城中可謂是人人頭系黃巾,家家供奉大賢良師與黃天。
雖說燕雲十八騎未見城中有什麽士卒存在,但顯然對於太平道而言,每一位信徒都是士卒。
不過,燕雲十八騎已然清楚地打探到了巨鹿城中府庫、糧倉等位置所在,且府庫、糧倉等重要設施的防備並不嚴密,甚至可以算得上松懈之極。
畢竟在太平道無數信徒的眼中,巨鹿可是受黃天庇護的聖城,誰敢冒犯之?
而在太平道的高層眼中,巨鹿身處大後方,高城深池,且城中有無數信徒可為壁壘,可謂是安全之極。
等前往探查的燕雲十八騎相互不斷補充完畢所知曉的信息,營帳之內所有人都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
“巨鹿看似沒有士卒,但城中無數信徒即是士卒……”
“莫說是六千人,恐怕就是六萬人強攻之,恐怕也是難以奈何分毫。”
劉備喃喃地說道。
此刻,就連關羽與張飛也均是有些沉默了下來。
整個巨鹿城都是黃巾,這個信息太過於驚人了。
且不說如今劉備麾下士卒不足六千人,就算真的具備攻下巨鹿的能力,難不成要屠城?
“諸位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李基朝著那僅剩十二人的燕雲十八騎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之後,卻是灑然一笑。
被李基的笑聲所驚醒的劉備等人,不解地問道。
“子坤,因何發笑?”
“若戰爭僅僅只需要對比雙方士卒數量即分勝負,那倒是省事,且黃巾也不至於被北中郎將壓得在廣宗一帶喘不過氣了。”
李基這一番話一出, uukanshu 當即令劉關張三人的精神一震。
至於之前不過是一遊俠的夏侯博,更是從李基身上感受到了視無數黃巾如無物的氣魄。
“子坤先生說的不錯,區區黃巾罷了,一群只會裝神弄鬼的賊子,之前兩千對六萬,還不是殺得他們屁滾尿流?”
張飛一邊灌著酒,一邊氣勢洶洶地說道。
關羽也是一撫頜下長髯,傲然道。“賊子再多,亦不過是土雞瓦狗。”
唯有劉備依然皺著眉,明白關羽張飛所說的跟如今的狀況完全不是一回事。
之前大興山之戰能勝,本質上是李基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將黃巾賊與被劫掠的黃巾眾給分隔了開來,然後埋伏全滅了黃巾賊,再以地形之利,攜斬殺程遠志之聲勢逼迫了大量黃巾眾投降。
那一戰過後,劉備時常回味於其中以弱勝強的細節,均覺受益良多。
可也正是因此,劉備明白巨鹿城如今的狀況與大興山完全不是一回事。
巨鹿城中,絕大部分恐怕都是太平道的虔誠信徒!
只需太平道高層一聲令下,即使劉備率軍奇襲巨鹿城攻入其中,也根本經受不住黃巾賊人的反撲。
這一刻,劉備最為僥幸的則是沒有選擇自中山國魯莽地直插入巨鹿郡,否則以著巨鹿郡那恐怖的黃巾數量,恐怕就連巨鹿城都見不到,就被無數黃巾賊人所淹沒。
只是,正當劉備抬頭看向李基之時,卻見李基眼眸微閉,以食指輕點於眉間,似乎是在推演著什麽。
‘或,子坤已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