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沉了下去。
合肥城內依然在鏖戰,慘叫聲、吼叫聲此起彼伏,好些地方還冒起了火光!
賈琥和趙太監站在大帳前,目光望向傷兵營。
王鶴堂和三十名禁軍牽著馬走了過來。
賈琥和趙太監迎了上去。
王鶴堂將韁繩遞給一旁的禁軍軍官,迎向賈琥和趙太監,一邊說道:“時間緊迫,我就不打擾了,要連夜趕往金陵。”
賈琥:“我安排一營騎兵護送閣老吧。”
“不必這麽麻煩。”
王鶴堂淡笑了笑,一邊走一邊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到金陵去把事情核查清楚。”
說到這裡,歎了口氣,“我同王子騰還有他手下的將士們談了一下午,他們心中怨氣很大.....**官倉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倘若內閣次輔卷進了此事,我真不知道怎麽收場哪!”
賈琥和趙太監對視了一眼。
王鶴堂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問道:“**官倉的帳冊在哪裡?”
趙太監答道:“快馬送進京去了。”
王鶴堂不露聲色:“你是怎麽想的?”
趙太監:“軍國大事誰敢玩貓膩,砍頭就是。”
賈琥接言:“之前聽說王子騰和張尚文的關系挺不錯啊!”
王鶴堂輕輕歎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轉對賈琥說道:“還是要替陛下考慮.....難道非要陛下落個囚禁生父的名聲嗎?太上皇的日子不多了.....一句話,小事不糊塗,大事要糊塗。”
賈琥立刻問道:“什麽叫小事不糊塗,大事要糊塗?”
王鶴堂淡淡道:“皇家無小事。”
聽他這麽一說,賈琥和趙太監對換了一下目光。
一行人不再說話,走出了大營。
天色漸漸暗了,王鶴堂和護送他的禁軍騎兵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
一聲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天地,所有的將士緩緩地從合肥城裡走了出來,來到城外排成了軍陣,在各營將官的帶領下返回大營。
這一仗從十一月初一清晨開始,攻破府衙是初二午時,此時已是初四酉牌時分,夕陽已經失去了耀眼的光芒,朦朦地斜照著大地,照著合肥城。
短暫的沉寂之後,是無數百姓的哭喊聲,在合肥城上空回蕩。
中軍大帳內
趙太監看著楊凱武的屍體,臉上立刻浮出了激動,又轉望向正坐在帥案前翻閱軍功冊的賈琥,“雜家要親自醃製他的首級,連夜送進京去!”說完,招呼幾名番子抬著楊凱武的屍體匆忙走了出去。
看完了最後一頁,賈琥將軍功冊合上,抬起了頭,看著張成:“這次你立了大功。”
張成:“上托大帥運籌有方,下賴將士們用命!”
賈琥淡淡一笑:“把軍報寫好了,給他們記功,按功保舉,我今晚就向陛下呈報。”
張成:“是。”躬身退了出去。
賈琥歎了一口氣,俗話說,紅衣官袍是百姓血染,這話一點也沒錯,不算官軍,短短四天,合肥城內死了近三十萬人,慘烈的巷戰讓官軍殺紅了眼,根本不理會什麽軍令不軍令了,見人就殺。
想到這裡,賈琥揉了揉太陽穴,這件事傳到京城絕對是大麻煩,
戰爭會死人,但一個地方死了三十萬.....這足以讓那些文官們全部沸騰起來。 翻開功勞簿,拿起筆將自己的名字劃掉,將張成的名字提到了前面,和楊大勇的名字並列,翻到第二頁,又將賈芸和柳湘蓮提了一等,二人可以升遷遊擊將軍了。
又翻了兩頁,賈琥的目光停住了,賈薔、賈菖也能升遷千總官了。
大帳內的光線已經暗淡下來。
嚓地一下,打燃火絨,點亮了帥案上的那盞座燈。
賈琥提起筆,攤開空白的本章疾書起來。
寫完後,賈琥將功勞簿和那道奏章一起放進了一旁的匣子裡。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賈琥又取過一張空白信箋,拿起筆寫了起來。
仗打完了,寫封信回家報平安。
這時,帳外傳來了親兵的稟報:“大帥,趙監軍來了。”
話音未落,趙太監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道聖旨:“聖旨到了,王子騰除爵,免去一切職務,傷愈後立刻歸京。”
賈琥放下筆,站了起來,雙手接過聖旨,展開細看,微微一怔,沒有緣由,更沒有罪名。
這是什麽意思,既往不咎,還是等著秋後算總帳?
沉吟了好一陣,賈琥望向趙太監:“陛下的旨意上沒有罪名這一條呀.....”
趙太監神情複雜地笑了:“八成是文官們鬧得太凶了,等那封信和將士們的證詞到了,陛下自然會為王子騰做主。”
賈琥默然了片刻,問道:“京城現在什麽情況?”
趙太監:“朝廷和滿清人的談判陷入了僵局,滿清主使和副使因為意見不合在禮賓院打了起來。文官們也不消停,首輔又犯了舊疾,一團亂麻呀!”
賈琥:“宮裡呢?”
趙太監猶豫了一下,答道:“老樣子吧。”
賈琥:“罷了。王鶴堂說的不錯,總是要替陛下的名聲考慮.....說再多,我也是白操心。”說著雙手把聖旨遞了過去。
趙太監怔了征,雙手接過聖旨:“這種事只有天知道,咱們管好眼下的事就成。宣旨去吧.....”
賈琥坐了下來:“你自己去吧,我還要給家裡寫信呢。”說著,拿起筆寫了起來。
趙太監苦笑了一下:“罷了,罷了。待會兒雜家護著點臉就是了。”轉身走了出去。
............
京城
上書房
天早就黑了,這裡早早地點起了燈火。
夏守忠寫給王子騰的那封信就擺在禦案上!
建武帝坐在禦案前,正低頭翻看著八百裡加急送來的**官倉帳冊。
戴權疾步無聲走了進來,走到禦案邊,低聲道:“陛下,夏總管來了。”
建武帝哼了一聲,煩躁地飛快翻著帳冊,突然將禦案一拍:“朕早就和他們打過招呼了,任何人不允許在糧草軍械上做手腳,為什麽?難道他們就不知道這樣做會導致兵敗?就為了和朕爭口氣,他竟不惜犧牲朝廷六萬大軍!”
說到這裡,他猛地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若不是賈琥的動作夠快,迅速擊敗了六安、安慶等地的叛軍。現在整個安徽都會再次陷入戰亂,甚至勇衛營也會落入叛軍的包圍圈之中。如果說王子騰是左右逢源真小人,他就是.....”
戴權慌了,撲通跪了下來:“皇上!皇上!咱們大周以孝治天下, 以之為綱來施行教化.....這樣的話不能說啊!”
建武帝微微一顫,把禦案上的一摞奏章抓了起來狠狠地扔在地上,順手抓起禦案上那方硯池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硯池碎塊迸濺,墨汁四濺!
建武帝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上書房裡來回疾走,一邊大聲吼道:“殺!把那些涉案的官員全部就地處決!全家問斬!族人全部發配關外!”
戴權一震,斟酌片刻,小聲問道:“如果次輔也被卷入了此案,該怎麽辦?”
建武帝停住了腳步:“沒有如果。就因為朕重用首輔,他倒向了太上皇,還拒絕給安徽調撥賑災糧。這一次這麽大的事,沒有他的話,那些金陵的大小官員怎麽敢?”
頓了頓,“朕給過他機會,他自己不珍惜,一意妄行,乾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就不能怨朕了!”說完,走到禦案前坐下。
戴權這才爬了起來,走上前去將奏章一份一份撿起,放到禦案上。
沉吟了一會兒,建武帝說話了:“擬一道旨意給賈琥,賜張尚文自盡。”
上書房裡一時像死一般的沉寂。
戴權饒是有了心理準備,這時還是被皇帝的果決所震驚,怔了片刻,才答道:“是。”
建武帝又拿起了那封信,“把夏守忠拿了,先關到提刑司去。挑二十名可靠的太監去龍首宮,好好服侍太上皇,叫他們嚴密看守!”
“遵旨!”戴權大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