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北京與去年相反,冬至前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之後近二十天只是稀稀拉拉間或下了一些小雪,這讓內閣慌了神,再不下雪,來年夏秋之季北方幾省肯定鬧災。
這天一早,北京城裡城外下起了鵝毛大雪,大雪漫天,來年定是豐收年。
已是臘月初七,離年關越近,寧榮兩府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寧國府這邊,開了宗祠,賈代修招呼著小廝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祖先畫像。
此時寧國府議事廳熱鬧非常,林黛玉和尤氏剛吃了飯,南安郡王府又送來了年禮,正招呼管事媳婦們清點,貴重的禮物要挑選幾件給賈母、賈赦、賈政那邊送去,其余的收入內庫,剩余的普通年禮留著賈琥回來分給族中各房子弟,迎春、探春、寶釵和邢岫煙都在。
讓人將分揀出來的東西給賈母等人送去,又將些綾緞絹匹送給周姨娘、趙姨娘等人。
接過林黛玉遞來的首飾盒子,打開,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玉鐲,探春笑了:“謝謝林姐姐。”取出一隻戴在手上,迎著窗外的光亮看了看,“哎,林姐姐,你們今年給李府的年禮還是去年的標準?”
林黛玉將一個鑲珠的玉簪遞給邢岫煙,“是,怎麽了?”
探春:“我聽說,今年太太給李府的年禮多了三成,同舅老爺家一個標準。”
聞言,林黛玉笑了笑,這些日子京城裡發生了不少事情,首先是朝廷和滿清人就戰俘的事情達成了協議,具體的她不太清楚,只聽說來年朝鮮要餓死不少人。
還有一件大事,皇帝下旨整肅朝政,除了兵部、戶部和吏部沒動,其他幾個衙門都有官員罰俸、降級,甚至丟掉了烏紗帽,其中最嚴重的的當屬都察院,八名禦史被革職,另有十余人被貶出京,前往山東、安徽、河南等地擔任縣令,治理地方。
在這場風波中,只有一個人得到了升遷,李紈的父親李守中升任正二品左都禦史,如今都察院沒有禦史大夫,李守中這個總憲就是都察院的正堂。
月初李守中升任左都禦史的酒宴,王夫人親自帶著李紈、寶玉和賈蘭去的李府,還送上了重禮。
通過這件事情,林黛玉徹底看透了王夫人,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利益。
這時,尤氏走了過來,對林黛玉問道:“咱們春祭的恩賞是等二叔回來再去領,還是我打發蓉兒去光祿寺關領?”
林黛玉略想了想:“還是等等再說吧。”
探春接言:“今年不同往年,肯定要二哥哥親自前去領取。”
尤氏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候,寧榮街上響起了鞭炮聲。
尤氏:“怎麽這個時候放鞭炮?”
寶釵和迎春在一旁翻看布料,聽見尤氏的話,便走來笑道:“昨兒二老爺上了題本,奏請娘娘省親之事。想來是宮裡來了旨意。”
此言一出,不僅是探春,就連林黛玉也都是一怔,一齊望向寶釵。
尤氏又問道:“怎麽沒聽二太太說起這事?”
寶釵明白了,望了一眼尤氏,又轉對林黛玉:“這事我是一早在姨娘屋裡聽說的,想來是昨兒二老爺回來的晚,姨娘也是回去之後才聽說的。”
正說著,只見林之孝家的從外間走了進來,笑道:“大喜事,宮裡來了旨意,皇上已經恩準咱們家大小姐正月十五上元這一天,
歸家省親!” 話音剛落,周瑞家匆匆走了進來,對尤氏說道:“大奶奶,太太請您去老太太屋內商議娘娘省親的事。”
尤氏沒有搭話,轉望向林黛玉。
林黛玉微微一笑:“嫂子去吧,這邊也沒什麽要忙的了。”
尤氏轉對周瑞家說道:“我們走吧。”說著徑直向門外走去。
周瑞家立刻堆起了笑:“就不打擾姑娘們了。”說完,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一片沉默。
林黛玉:“怎麽了?”眼光向眾人掃去。
探春低著頭,寶釵和邢岫煙對視了一眼,也垂下了頭。
這時迎春走了過來,問道:“四妹妹和雲妹妹怎麽不見?”
林黛玉笑道:“她們兩個昨夜住在這邊,聽說鬧到半夜才睡,這會子還在睡覺呢。”
眾人聽了,都笑道:“好個懶丫頭,快拿了她們兩個來。”
林黛玉一笑:“隨她們鬧吧,也沒幾日了。”
寶釵笑道:“她們倆再到不了一處,若到了一處,生出多少故事來。二哥哥回來是該好好管管她們了。”
正說著,只見惜春正站在門外眨著眼睛往這邊看。
林黛玉一回身,惜春不妨,便沒躲開,隻得走了進來,厚著臉皮道:“好姐姐, 我還沒吃飯呢。”
林黛玉抬手點在她的額頭上,笑道:“你自己賴床,關我什麽事,這會子才想起我來?晚了。”
聞言,惜春撒嬌地抱著林黛玉的胳膊,“哎呀呀!你怎麽這樣,哥哥讓伱照顧我的,我不管,我餓了。”
林黛玉笑的氣都喘不上來,突然,她感到了身後有人,連忙回頭,就看見賈琥頭戴官帽,穿著大紅吉服站在門外,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語氣委屈地喊了一聲“二哥哥”,卻發現賈琥耳朵下多了兩個墜子,再仔細一瞧,卻是湘雲穿了賈琥的官服站在那兒。
大家都撐不住笑了,迎春上前拉著湘雲走來,笑道:“猛一瞧倒真像是二哥哥。”
寶釵伸手捏了捏湘雲的臉頰,笑道:“倒扮上男人好看了。”臉望著湘雲說話,卻拿眼睛瞟著林黛玉。
林黛玉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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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地上的雪積得很厚,到處白茫茫一片。
蒼茫的雪幕中,一支由騎兵和馬車組成的隊伍在積雪的官道上艱難地行進。
賈芸一馬當先,領著三十余騎走在前面。
中間是十幾輛大車。
林三領著十名親兵護衛著賈琥緊跟在馬車後面。
最後是數百名騎兵,一個個緊繃著臉,風雪中仍然將眼睛睜得老大,注意著四周的情況。
風雪中的北京城樓已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