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去了,從皇城城樓上望去,前門大街上升起了一盞盞大紅燈籠,天還沒黑,燈籠已經點亮,大街上人群熙攘,熱鬧異常。
遠遠看去,一派節日的喜慶氛圍,中秋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城牆上,建武帝背著手走在前面,王鶴堂、趙子勳跟在他的身後。
戴權捧著披風若即若離地跟在後面。
建武帝一邊走一邊說道:“京城的糧價漲得太快了,都要九百錢了,雖說老百姓這兩年手裡攢了點錢,但也經不起這樣折騰。朕的意思先從通州軍糧庫調五萬石軍糧,有順天府按人口分發給南北城的平民百姓。還有,內閣擬一道公文,告訴那些糧商,京城糧價不能超過八百錢。”
王鶴堂:“是。”
趙子勳說話了:“通州軍糧庫不能再調糧了,關外十余萬駐軍的軍糧都是從那裡調撥的。還有,月底要給燕山要塞的駐軍調撥一萬二千石糧米。昨兒我問了戶部,他們說通州軍糧庫還剩不到十五萬石糧米.”
建武帝停住了腳步:“內務府從江西士紳大戶手中購買了一批糧食,九月初可以入京。”
王鶴堂和趙子勳對視了一眼。
建武帝望向王鶴堂:“朝鮮和倭國的糧食什麽時候運來?”
王鶴堂:“這兩國的秋收還沒開始,最早也要十月底才能送來。”
建武帝沉吟了好一陣子,接著斷然說道:“不行!讓他們立刻將糧食送來,九月底之前送來。”
王鶴堂一驚:“這,一個半月肯定送不到啊”
建武帝想了想:“讓內務府派船去。另外,一家二十萬石就行了。”
王鶴堂:“遵旨。”
建武帝又踱開了腳步:“朕最近身子不大好,朝廷的事你們多擔著點,特別是西北、南疆和南洋的戰事,這直接關系到朝廷的安危。”
王鶴堂、趙子勳:“遵旨。”
建武帝:“朕身上有著家孝,今年不過中秋,就不留你們吃瓜餅了。”
“是。”二人躬身行禮,然後退了下去。
“趙子勳留下。”建武帝補了一句。
趙子勳停了下來。
建武帝一邊走,一邊向趙子勳問道:“這一向你身子骨還好吧?”
趙子勳:“勞陛下惦記,臣這一向還好,就是傷了點風,晚上睡得也不安穩.”
建武帝:“朕也一樣呀。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咳嗽,夜夜睡不安穩,連續好幾夜隻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朕能明顯感覺身子虛弱了不少.”
趙子勳聽到這裡,連忙拱手道:“請陛下保重龍體!”
建武帝深深地歎了口氣:“很多人都認為當皇帝是樂事,可據朕看這是天下第一號的苦差。自登基之後,朕哪一天不是憂心忡忡,寢食難安!生怕祖宗的基業毀在自己手裡。”說完,停下腳步,接著又把目光向趙子勳望去,“朕知道,因為金樞卿和保皇黨的事,你心裡有著怨氣”
趙子勳只是望了一眼皇帝,將雙眼垂了下來。
一陣強烈的孤獨感襲了過來,建武帝心中一酸,沉默了一陣子,接著說道:“朕原本還想讓你再歷練歷練,如今朝局突變你先擔任內閣次輔,怎樣?”
趙子勳簡直懵了,怔在那裡一動不動。
戴權溫言提醒:“次輔,謝恩吧。”
趙子勳這才醒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忙答道:“臣叩謝陛下天恩!”
建武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起來吧,起來說話.”
趙子勳叩了個頭,這才站起來。
建武帝:“關外的首領貴族快要入京了。接下來,朕要安心將養,為西山狩獵做準備。所以,朝廷的事你要替朕盯著。有你在,朕放心。”
趙子勳:“是。”
“天色不早了,回去陪家人過節吧。”
“是。”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建武帝問道:“今兒文淵閣是誰當值?”
戴權:“是李守中。”說著,走過來把披風給他披上。
“李守中?”
建武帝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想了想:“走,去文淵閣。”
一輪橙黃的月亮斜掛在大觀園嘉蔭堂的飛簷上,靜靜地照著。
此時大觀園正門大開著,門洞倒廈滴水簷下吊著羊角大燈,各處的燈籠早已點亮,將園內照得燈火通明。
嘉蔭堂前月台上焚著鬥香,秉著風燭,陳獻著瓜餅及各色果品。
薛姨媽、薛寶釵、薛寶琴和李嬸母女仨以及林家的女眷皆在裡面候著。
地下鋪著拜毯錦褥,賈母淨手上香拜月,等賈母拜完,邢夫人、王夫人、林黛玉等賈家女眷才跪下來一起拜月,賈琥、賈赦和賈政等人全都站立一旁。
民間有句諺語,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男人是不拜月的。
中秋節是萬家團圓的日子,一家人一起吃團圓家宴,賞月。
往年都是用屏風隔開,女眷坐裡間,爺們坐在外面,一起吃飯賞月。
今年多了林家,林家的爺們不可能同賈家的女眷坐在一處,同樣賈家的爺們也不能同林家的女眷坐在一處。
所以,今年的中秋家宴分在兩處,賈母領著女眷在大觀園吃飯賞月,男人全都在會芳園,當然,大臉寶是特例。
拜完月,賈母便說道:“你們去吧。好好招待親家,不可輕忽了他們。你們都不在,她們姊妹今年也能放開了,不像往年那樣都拘謹著,我也能跟著樂樂。”又對賈琥,“好好陪你姑父喝幾杯,但也不要讓他喝多了,知道嗎?”
賈琥一笑:“老太太放心。”
賈母又對賈赦、賈政:“你們也不要多吃酒,陪著你們妹夫說說家常話。”
“是。”
賈赦、賈政領著眾人向賈母行禮,方退了下去。
湘雲和惜春一直躲在林黛玉身後悄悄地望著這邊,見狀,湘雲扯了惜春一下,惜春會意,立刻脆聲喊道:“哥哥!”
賈琥聽了,對賈蓉說了兩句,便轉身走了過來。
這邊,惜春從林黛玉身後走了出來,開心地望著賈琥。
賈琥望了一眼林黛玉,然後對惜春說道:“我二更天會過來陪你們吃酒賞月。”說著,摸了摸她的頭,“什麽事,說吧。”
惜春撲閃著眼睛望著賈琥,不說話。
賈琥忍住笑說道:“不說,那我就走了啊!”
“哎呀!你怎麽這樣小氣!”
惜春氣得一跺腳,撅嘴道:“雲姐姐想放煙火,我想放孔明燈。”
頓了頓,“二姐姐、三姐姐和林姐姐她們都想放孔明燈。真的!”
賈琥笑著點了點她:“行吧。就當是你二姐姐、三姐姐和林姐姐想放孔明燈和煙火。”
湘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連忙忍住。
在一旁看著的林黛玉也忍俊不禁,捂著嘴笑了起來。
惜春臉紅了紅,剛想說話。
賈琥接著說道:“二更天的時候我帶上來,大家一起放煙火、孔明燈解酒。”
惜春開心的笑了。
賈琥走過去敲了下湘雲的頭,對林黛玉說道:“你不冷吧?”又去摸了摸她的手。
林黛玉拍開他的手,笑著說道:“你快去吧。”說完,除下手腕上的那串念珠,遞給了他。
賈琥又去摸了摸她耳上的金環玉兔耳墜,“喜歡嗎?”
賈母忍不住了:“你有完沒完了?!”說的眾人都笑了。
饒是習慣了賈琥的不守規矩,林黛玉還是紅了臉,伸手推了他一下。
賈琥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見賈琥走了,賈母命人將三家女眷請了出來,讓她們也拜了月。
拜了月,賈母等人又在嘉蔭堂吃茶說話。
賈母笑道:“我是最喜歡熱鬧的,今年更熱鬧了。賞月在山上最好,我已命人在那山脊上的大廳上擺下了筵席,咱們就在那裡吃酒賞月,然後再行酒令,那才有意思呢。”
一語未了,李紈走了進來:“老太太,都齊備了。”
賈母向薛姨媽、李嬸等人笑道:“咱們走吧。”說著,扶著鴛鴦的手往山上來,又對王熙鳳道:“仔細腳下,看著點。”
“嗨,沒事。”
說著,王熙鳳卻握緊了平兒的手。
不過百余步,眾人便來到了凸碧山莊,廳前平台上已擺下了酒席。
中秋家宴用的桌椅全是圓形的,狀似月亮,意思是闔家團圓。
林家女眷一桌,薛家、李家母女一桌。
上面居中賈母坐下,左垂首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紈和王熙鳳、秦可卿,右垂首林黛玉、惜春、迎春、探春、湘雲和寶玉。
賈母笑道:“我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只能一杯薄酒敬諸位,聊表心意。今晚招待不周,還請大家多多擔待。”說著端起了酒杯。
眾人紛紛舉起酒杯,站了起來。
月光也靜靜地潑灑在禮賓院的屋脊上。
窗大開著,門也大開著,一片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裡。
月光下,弘晝和土井大老相對而坐,二人中間的炕幾上,赫然擺著內閣下發給兩國的公文,催繳孝敬的公文。
弘晝開口了:“躲不過去了。皇帝開了口,那些文官不敢再給咱們說情了。”
土井大老:“是。二十萬石,依照現在的糧價,近二十萬兩白銀啊足夠整個幕府三年的花銷了。”
弘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土井大老:“相較於中原,我們這種物資極度貧乏的小國,即使是貴族的一日兩餐也只有小魚乾、醃蘿卜、醬菜和大米飯、湯泡飯等等,就連將軍也不能每日吃上一碗白米飯和生魚片。甚至平民百姓只能吃野菜、雜食來勉強果腹。”
弘晝心中一笑,難怪一個個跟餓死鬼一樣。
土井大老接著說道:“我們原以為這次能從中原帶些糧食回去的.世事難料啊!”
弘晝:“決定了?”
土井大老歎了口氣:“不然呢?皇帝的意思很明顯,同意,去的是內務府的商船,倘若不同意.呵!”
弘晝突然想起了:“有件事我也是這幾天才聽到,內務府有人做糧食生意”
土井大老眼也不眨緊緊地盯著他。
“我們也拿不出這麽多的大米來。正好內務府的船去運糧,左手倒右手的事.”
“什麽價格?”
“聽說是以當日京城的糧價為準。”
“不能便宜嗎?”
弘晝怔住了,半天沒有吭聲。
土井大老:“我們共帶來了價值約十萬兩的財物,如今典當的差不多了”
弘晝一笑:“我們可以借給你們。”
土井大老一凜:“哦?”
弘晝手一擺:“我曾同你說過,一旦大周朝亂起來,咱們就能跟著撈點好處到時候,還需要咱們兩家齊心協力才行啊!”
“這?!”土井大老又是一凜。
弘晝:“現在還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
正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院外傳來,接著傳來了村上的聲音:“我要見大老!”
土井大老:“讓他進來。”
哢呀一聲,院門打開了,村山疾步走了進來。
村上見到大老,一膝跪倒,稟道:“大老,土井君違反您的命令出門去了。”
土井大老眉一皺:“他去了哪裡?”
村上:“說是要去大相國寺參加祈福法會。”
聞言,土井大老擺了擺手:“隨他去吧。”
村上:“是。”答著,站起身,然後退了出去。
弘晝站了起來,抬頭望了望月亮,笑著說道:“我已讓人備下了筵席,咱們邊吃酒賞月,邊商議買糧的事。”說著,將手一讓。
土井大老沉思了一下:“叨擾了!”說完,陪著弘晝走了出去。
大觀園裡依舊燈火通明。
兩個婆子打著燈籠在前,賈琥換了一件石青色的便袍,腰間系著一條金黃色的緞帶,背著手向凸碧山莊走去。
琥珀抱著一件絳紅色的呢絨大披風在一旁緊跟著。
身後,林之孝家的招呼十幾個婆子抬著三隻箱籠和四個籮筐。
轉眼間一行人便來到了山腳下。
突然,一陣悠揚的曲笛聲傳來。
賈琥停住了腳步,側耳聽了聽,然後笑道:“說起享受來,這一家子誰也比不得老太太。”說的琥珀與眾人都笑了。
掏出懷表瞧了一瞧,已經二更天了,賈琥一邊聽著笛聲,一邊向山上走去。
這裡賈母帶眾人賞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換了暖酒來,一邊聽著曲笛聲,一邊吃酒賞月。
這時,不遠處天空在繽紛地落下焰花,間雜著二踢腳竄到空中爆炸聲,眾人紛紛回頭望去。
賈母一笑:“這是哪一家在放煙火?”
王熙鳳:“看方向,該是代儒太爺家附近。”
尤氏笑道:“一定是賈芸放的。”
王熙鳳好奇了:“有喜事?”
尤氏對賈母道:“黃昏時,他母親打發人來報喜,三妹子有喜了。”
賈母笑道:“果然是喜事,必須慶賀,來,咱們一起喝一杯。”說完,端起酒杯幹了。
眾人紛紛端起酒杯幹了。
突然,門外傳來婆子的聲音:“二爺來了!”
話音未落,賈琥走了進來,笑著說道:“果然是老太太會享受,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靜,再聽這悠揚的曲笛聲,當真是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
賈母笑道:“這還不大好,須得揀那曲譜越慢的吹來越好。”
此時除了賈母,邢夫人等人全部都起身相迎。
賈琥笑著不斷點頭:“不要多禮,不要多禮。”
眾人又都亂紛紛地坐下。
走上前與林黛玉的伯母嬸娘說了幾句話,又轉身同薛姨媽、李嬸打了招呼,賈琥徑直走到林黛玉身邊坐下,拿起一塊月餅吃了起來。
惜春連忙給賈琥倒了杯熱酒,然後兩手握著臉,笑盈盈地看著他。
賈琥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口飲乾,又吃了一塊桂花糕,這才說道:“沒忘你的孔明燈,一會兒就送上來。”
一語未了,林之孝家的招呼婆子抬著箱籠和籮筐走了進來,放在院中,然後退了出去。
湘雲和惜春一齊望向賈母。
賈母笑道:“咱們也把煙火、孔明燈放了解解酒。”
聽了這話,眾人這才活躍起來。
管事媳婦忙上前將煙火、孔明燈擺放好,那邊又有丫鬟取來了線香。
湘雲接過一根線香興衝衝地走了上去,直接點燃了一個二踢腳,“砰”地一聲,二踢腳呼嘯著竄到凸碧山莊的上空再響一聲。
探春、惜春和寶琴也拿著線香走上前放煙火。
賈琥接過琥珀手裡的披風給林黛玉披上,然後把她摟在懷裡給她捂耳朵。
賈母笑著點了點他,卻也沒說什麽。
地上點燃的起火在冒著焰花,天空也在繽紛地落下焰花,間雜著二踢腳、一聲雷、飛天十響等爆竹的聲音,怎一個樂字了得!
放罷,惜春和湘雲幾人又點燃了孔明燈。
此時月至中天,比先前越發迷人,一盞盞紅色孔明燈冉冉升起,在明亮的夜空,像一顆顆明亮的星星,向著月亮飛去。
賈母來了興致,也放飛了一盞孔明燈,還肅穆祈禱了片刻。
賈琥也陪著林黛玉放飛了一盞孔明燈,然後被惜春強拉著又放飛了一盞孔明燈。
湘雲和探春又打開了另外三隻箱籠,裡面全是披風。
賈琥笑道:“我也是才想起來,過了十五要起大風.”
惜春好奇了:“哥哥,你怎麽知道的?”
探春笑道:“二哥哥常年領兵打仗,自然是懂得夜觀天象的。”
“哇!哥哥你真厲害!”惜春一臉崇拜地看著賈琥。
賈琥哈哈大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哥哥!”
惜春也開心地笑了。
看著互相吹捧的兄妹倆,眾人都笑了起來。
說鬧一陣子,眾人不僅解了酒,也都覺的有些餓了。
小廚房裡早就備下了清淡的白米粥,還有幾樣精致小菜。
大家隨便隨意吃了些,用過漱口茶,圍坐在一齊說笑打發時間。
中秋有個熬夜的規矩。
民間相傳,中秋夜,越晚睡越長壽。
有王熙鳳在,絕對不會冷場,正說著笑,湘雲和寶玉突然站了起來,齊聲說道:“十六了!”
眾人先是一怔, uukanshu 接著都望向賈琥。
就在這時,室外屋簷下一聲聲銅馬“叮——咚咚——”傳了進來。
接著,一陣風吹了起來,眾人的袍角被蕩了起來。
“起風了!起風了!”惜春驚喜地喊道。
賈母眼睛一亮。
眾人望向賈琥的眼神都變了。
鴛鴦等人連忙取過披風給賈母等人披上。
這時,賈琥從懷裡掏出了懷表,時間到了,轉頭望向院門外,這個方向正好是外城大相國寺。
突然,黑夜中亮起一處火光,賈琥明白,大相國寺燒起來了。
風吹火猛,不一會兒,半邊天都是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