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宮,偏殿。
挨牆一溜全是書架,堆的全是大周朝十八個省、滿清和蒙古的資料,夏守忠走到貼著“蒙古”標簽的那架書架前站了下來,抽出一摞冊簿,然後將其中三本挑了出來,只見三本冊簿上分別標注著:察哈爾、烏蘭察布盟和伊克昭盟。
將這三本冊簿放在禦案上,夏守忠抬頭望去,偏殿東南邊地上鋪著一幅絲綿織成的軍事地圖,賈琥正撅著屁股趴在那裡,手中拿著太上皇才能用的禦筆在另一幅小地圖上寫著什麽。
夏守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半個時辰前,賈琥前來覲見太上皇,沒有任何的客套話,直接提出了請求,不僅要對比抄錄龍首宮的草原地圖,還要宮裡這麽些年收集的有關察哈爾、烏蘭察布盟和伊克昭盟的詳盡資料。
對於賈琥的獅子大張口,夏守忠是真的驚呆了,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太上皇考慮都沒有考慮就同意了,甚至還說了一句:你小子做了某些人想又不敢的事情。
夏守忠明白,太上皇說的是皇帝。
“哎呦!”
賈琥微微動了一下,想要起來,腦袋突然暈一下子,眼前一黑,連忙伸手撐住地面。
“怎麽了?”
夏守忠一驚:“要不要叫太醫?”
“.....”
賈琥緩了片刻,然後笑道:“沒事,沒事,就是低血壓。”
“低血壓?”
夏守忠眉一皺。
跪坐在地上小半個時辰了,腿麻了,賈琥乾脆躺在地圖上,又拿起那幅自己小心更改的地圖吹了吹,仔細看了起來。
自上次乾清宮兵推之後,賈琥就打起了這幅佔了小半個偏殿的地圖的主意。
又將兩幅地圖仔細比對了一遍,確定沒有錯誤之後,賈琥小心翼翼地將地圖折疊好,有了這副地圖,在加上鎮撫司、提刑司收集來的各項情報,不說別的,最起碼自己能夠根據實地情況選出一條對自己有利的行軍路線來。
躺了一會兒,賈琥才爬起來,將那支禦筆放回去,把手中的地圖遞給夏守忠,又拿起標著“察哈爾”的冊簿翻看了起來。
夏守忠將地圖仔細看了一遍,確認賈琥沒有抄錄蒙古以外的資料,特別是大周北疆幾處重要的關隘,這才將地圖折好遞給賈琥:“沒事了。”
賈琥把手中的冊簿合上了,接過地圖,問道:“這三本怎麽辦?”
夏守忠笑了笑:“這些都是抄件,太上皇讓伯爺帶回去慢慢看。”
頓了頓,“太上皇還說了,今兒吃齋,就不留伯爺用膳了。”
吃齋?
賈琥愣了一下,估計是吃丹藥吧。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低聲說道:“今日多謝內相了。”說著把那張銀票塞到夏守忠手裡。
夏守忠一愣,賈琥已經夾著那三本冊簿走了出去,笑著將銀票塞進袖中,快步追了出去。
...........
乾清宮,上書房。
建武帝坐在禦案前,翻閱著奏折,只是眼神卻不在折子上。
戴權疾步走了進來,輕聲說道:“陛下,那邊傳來了消息,夏總管陪著賈伯爺在偏殿待了小半個時辰,說是在查閱草原的資料。”
頓了頓,“老奴在內左門遇見了賈伯爺,看了他手中的冊簿,是龍首宮收集的關於察哈爾、烏蘭察布盟和伊克昭盟的資料。
”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賈伯爺還說了,若是草原傳來什麽不利的消息,讓老奴替他圓一圓。”
建武帝注目一看,一千兩,擺了擺手,“給你你就收著,他去了鳳藻宮?”
戴權連忙回道:“是奉了太妃娘娘的諭。”
建武帝白了他一眼:“伱走一趟,就說朕的話,陪元妃吃了晚飯再出宮。”說罷,拿起朱筆在墨池裡掭了掭,然後在奏折上批閱起來。
..........
內閣值房外,鳳藻宮總管太監李忠滿臉焦急又滿臉無奈地等待著,從懷中掏出賈琥賞的那隻懷表,指針已經指向了酉時一刻。
李忠坐不住了,站了起來,一跺腳大步走上前來,走到門前又停住了腳,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去敲這扇門。
賈琥從龍首宮出來後,又去了大明宮,將賈璉從金陵發來的信給老太妃看了,對於賈家能伸手幫扶甄家,老太妃非常高興,不等賈琥開口,便直接許諾下來,讓賈琥安心出征,放心在前方打仗,她和太上皇會照顧好賈家。
最後又讓大明宮總管太監領著賈琥去鳳藻宮探望賈元春。
原本賈琥打算陪著元春說說話就走,一來還有事與首輔宋成良商議,二來鳳藻宮位於后宮,自己待久了不好,畢竟皇帝有點小心眼。
一碗茶還沒喝完,戴權趕了過來,並帶來了皇帝的口諭。
皇帝的旨意打亂了賈琥的計劃,只能先來文淵閣與宋成良議事,然後在回去陪元春用晚膳。
李忠已經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了,賈琥還是沒有出來,若是僅僅讓元春等著也就罷了,可偏偏皇帝心血來潮,也去了鳳藻宮。
大周朝有祖訓,內官不允許進入內閣值房,更何況皇帝還特意囑咐,不讓打擾賈琥與宋成良議事。
可若是讓皇帝等久了,也是失禮,搞不好哪天就是一條大罪!
值房內
出奇地安靜,只有牆角的自鳴鍾在嘀嗒嘀嗒地響著。
首輔宋成良微微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賈琥放下茶碗,說道:“我知道朝廷困難。茫茫大草原,打的就是錢糧,這一點滿清人、蒙古人心知肚明。他們肯定會退往草原深處,大軍又不可能輕敵冒進,只能慢慢推進。第一個月,甚至可能前兩個月都不會取得什麽像樣的戰果。”
頓了頓,“既然內閣支持陛下對草原用兵,就要頂住各方面的壓力。一旦朝廷風向不對,甚至陛下也受到了影響,還請首輔替前線的將士們想想,不能讓陛下下旨催促大軍與蒙古人進行決戰。”
宋成良歎了口氣,他明白賈琥的意思,只是,他是太上皇的人,不可能硬頂著皇帝的。若非次輔張尚文在之前的幾件事情上站錯了隊,惹得皇帝不滿,他這個首輔早就讓位了。
賈琥接著說道:“只有打贏了這場戰爭,大周才能有喘息的時間。一旦大軍戰敗,年後滿清人一定會再次南下,而且是大規模的入侵。甚至連蒙古人也會再次進攻山西等地。”
宋成良一驚,接著鎮定下來回道:“你是對的。這件事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豁出去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人壞了朝廷的大事。”
賈琥松了口氣,“你老也不必如此。”說到這裡,猶疑了一下,壓低聲音:“我打算讓三千營清繳伊克昭盟幾處草場後便渡河北上,迂回到草原深處,配合勇衛營夾擊來自烏蘭察布盟的蒙古人。 ”
宋成良瞪大了眼睛,急劇思索了一陣,問道:“這件事你有沒有與陛下商議?”
賈琥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有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滿清人太過於平靜了,總感覺他們在謀劃著什麽.....不怕你老笑話,我懷疑滿清人在草原上等著勇衛營,等著我.....”
宋成良睜大著兩隻眼睛定定地望著賈琥。
賈琥:“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軍器局拿到更多的彈藥,為可能出現的惡戰做準備。”
宋成良歎了口氣:“你可知陛下為何讓你組建勇衛營?又為何讓王子騰統帥三千營?說白了,陛下對於掌握著三千營的賈家心有忌憚。”
想了想,接著說道:“既然已經交出去了,就放手吧。至於你的擔憂,你可以直接告訴陛下。無論是勇衛營的五萬精銳,還是你,陛下不可能不答應的。”
賈琥不斷地點頭:“我明白了。”
宋成良笑了:“老夫等著你凱旋。”
賈琥:“你老保重身子。”說著,抱拳一揖。
宋成良鄭重地點了點頭。
賈琥打開了門,早已站在門口等候的李忠連忙說道:“伯爺快點走吧。陛下和娘娘等著呢!”說罷,又忙給宋成良施了一禮。
賈琥點了點頭:“走吧。”
看著賈琥遠去的背影,宋成良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希望一切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