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都做如此反應,卻硬是沒有人更進一步,做率先從坡後出來向潘鳳投降的第一人。
如此矛盾的舉動,讓潘鳳有些拿捏不準,而就在他猶豫是否需要試探性的攻擊看看到底是何因之時。這座莊園當中最密集的幾棟建築物卻又走出幾道人影,抬著一輛略顯破舊的座攆向著潘鳳走來。
等到這行人越過山坡,潘鳳發現座攆當中坐著一位左肩高右肩低,口歪眼斜的男子,幾處顱骨極為瘮人的暴露在外面,整張面容更是已經嚴重變形,簡直看不出人樣,讓潘鳳不禁懷疑自己今天要面對是不是什麽得道成人的老妖怪。
“潘…潘鳳,好久不見。”
可等對方開了口,卻又讓潘鳳覺得有些熟悉,細想片刻,這才明白了對方的身份“秦軼?”
“是我。”聽到潘鳳還記得自己,秦軼似乎是想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可他如今這番模樣,即便他再努力也只不過是本就猙獰的面容更顯扭曲。
秦軼一邊說著,一邊從座攆當中艱難的站起,十分費力的朝著潘鳳這邊走來。
而說是走,其實更貼切的形容是挪動,因為明顯他半邊身子近乎癱瘓,只能靠著一側身體發力,再將另一側身體拖動向前。
“所以這個莊子,是你的?”潘鳳以手中開山大斧遙指秦軼,厲聲問道。
雖然對方如今處境淒慘,但潘鳳可並未忘卻他的本性究竟如何,再加上明顯又有眾多仆人照料,讓潘鳳根本提不起半分同情。
聞言,秦軼本就不成形的五官更顯怪異“你太抬舉我了,這是孝王名下的產業。見我可憐,才讓我在此養傷的。”
“那你也不該私藏弓弩,更不該令手下向官軍攻擊!”面對秦軼的賣慘,潘鳳卻不依不饒,直接將兩項大罪安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孝王鑄箭避險的莊子,有弩也是應該的。至於那些護衛,也都是聽從孝王的命令,和我沒有什麽關系。”秦軼明顯有些慌了,急忙向潘鳳解釋道。
“鑄箭避險?”潘鳳冷哼一聲“帝國律令,封王不得干涉國中事務,隻享稅賦,更遑論逐箭軍武這等事項。分明就是你有謀亂之意,還妄圖汙孝王清白。”
聽到潘鳳的話,秦軼當即就被嚇得魂飛天外,潘鳳的意思分明是要將這一切的罪責堆在他的頭上。而再看潘鳳大義凜然的模樣,也讓他心中不免產生了懷疑,不知道潘鳳是真的不了解時局還是有意裝糊塗,但為了活命,他也隻得將一切全部挑明:
“潘校尉有所不知,自當今天子叔父渤海王謀逆一案,全族一百七十三口老幼均被欽差滅口之後,當今天子便疑心士人有意打壓帝胄,各地宗室只要不是明著謀反,所有僭越事項就權當沒發生一般,這項制度早已名存實亡。六年前黃巾之亂後,孝王便主攬了國中政事,大人您若是不了解,您大可以問問您身邊的將士,他們可都是親眼見證過的。”
而聽完秦軼的發言,潘鳳也是點點頭道“好,既然你如此振振有辭,那便請你隨我走一趟,等面見到了國相,他肯定會還伱一個清白的。”
“這不還是想讓我死嗎?”
自從真正從鬼門關當中走過一遭,秦軼才明白生命的可貴,雖然並未反思自己以往的行事風格,但自身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卻是無比強烈。
現在聽到潘鳳要把他交到素來不對付的張純手中,當即就苦笑道。 眼見潘鳳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秦軼心念一動,猜到了潘鳳如此堅定要針對自己的原因。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還因為武貴之死而記恨著我,一定是這樣!”
看潘鳳依然一副冷酷神情,秦軼繼續說道“可我也只是行孝王所命之事,是他讓我打壓軍中不服管教的將士,還說生死毋論。我和武貴各為其主,戰死沙場本就是武人的歸宿,你又何必因此記恨我。”
“戰死沙場?”眼見秦軼自說自話,情緒也越發激動,仿佛從他口中所說的是什麽至理名言。潘鳳輕蔑的笑了:
“你們是袍澤,本應是並肩同戰的兄弟!你當初卻選擇了痛下殺手,就應該料到有今日下場!既然你還如此冥頑不靈,那我便送你一程。”
說完這些,潘鳳舉拳令道:“來人,放箭!”
秦軼惶恐的跌坐在了地上,惶恐的向前爬行搖頭,寄希望於這些原本聽令於自己的士卒們都顧及往日情分。
但在潘鳳身後,那些原本聽令於秦軼的鐵騎營將士們,卻都對他的求饒置若罔聞,隻傳來無數弓弦緊繃的聲音。
瞞天箭雨驟起,轉瞬就將秦軼吞沒。
臨死之際,他仍在大喊“不,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不能殺我!”
“也正因如此,我也沒有資格替武校尉原諒你,你還是親自去找他說個明白吧。”
望著如麥田一般的矢海,潘鳳的臉色,卻依然是好不到哪裡去。
今日之行,他果然是被張純當成了打擊異己的一把屠刀。如果他顧忌孝王宗親的身份,沒有剿滅這個私藏勁弩的莊園,無疑是給了張純打壓他的借口,到時候別說是手中的兵權了,恐怕都會被打成反賊的同黨,連軍官的身份都保不住,就更別提孝廉的身份了。
若是他聽令行事,則勢必會徹底得罪孝王,日後即便重回中山國做事,也斷絕了投靠孝王一脈的可能,威脅不到張純的地位。
而且秦軼這位鐵騎營之前的校尉還位於此處,潘鳳不相信張純不知道這個消息,恐怕張純此舉還有打擊他在鐵騎營中威望的意圖。
只是張純心機算盡,但終究只是士人,並不了解軍士真正所想。
一個並不體恤下屬的前校尉,即便只是被一個同樣行事武力更強大的新校尉戰勝取代,士兵們心中也只是會有短暫的不適而已,並不會因此記恨新任長官。
更別提潘鳳可並不是秦軼那般的為人,無論是賞罰分明,還是傳習武藝,都讓普通士兵第一次真正看到憑借自己實力改變命運的可能。
雖然目前這還只是一種可能,這些士兵對於潘鳳也遠沒有達到誓死追隨的地步。但在面對秦軼和潘鳳這種抉擇時,心中自然都是倒向了潘鳳所在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