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垣雖然特殊,但是朱靖垣的建議仍然只是建議,最終的決策還是要朱簡炎來做。
朱靖垣很多理想化的設想,其實經常會被朱簡炎和朱仲梁給壓到現實方案上實行。
就比如說,朱靖垣認為,實設的九卿的品級,可以給先給從一品,也可以直接給正一品,同時建議直接給正一品。
這是朱靖垣習慣性的大方,而朱簡炎和朱仲梁就習慣性的
“吝嗇”。朱簡炎理所當然的選擇,就是初授九卿給從一品,三年後或者六年後,甚至準備到退休的時候,才會升授到正一品
“榮退”。與此同時,作為對大明的政治體系最了解的人,朱簡炎和朱仲梁考慮的細節也更多。
比如說,在設立大域和分管九卿之後,如何確保本土直轄省份的實際地位高於大域?
如果九卿分管著幾個朝廷的中央衙署,同時還是一個大域的對應首腦,那九卿在處理日常事務的時候,會不會偏向於自己主管的大域?
如果不做針對性的調整,所謂的直轄省的事務,在分管九卿設立自後,仍然要送給對應的主管部門,然後再轉到分管對應事務的九卿面前。
直轄省分需要聯絡的會是所有的部門,最終處理自己的事務的也是所有得九卿。
反過來看,九卿主管的這個大域的事務,則是通過大域本地確定的都護、總督、提刑官、禦史六個主管分類官員,直接送到一個確定的分管九卿面前。
這種情況下,朱簡炎覺得如果是九卿,就算是自己不是有心偏袒自己分管的大域,肯定也會因為對自己直接分管的大域的官員更熟悉,對事務有直接的決定權,不需要去找其他人,而理所當然的去優先處理這些事務。
這也會讓分管九卿獲得對應大域的
“相權”。太祖朱元章禁止設立宰相,本意是將相權並入到皇帝手中。相權的本質,是在君主之外,官僚體系之內,另一份
“通用決策權”。決策權很重要,但是
“通用”更加的重要,那是另一個官僚體系的
“核心”。官僚體系有自己的核心,就能甩開皇帝處理絕大部分事情。朱元章將相權收入皇帝手中,將整個朝廷的通用決策權合並,全部集中於皇帝一身。
除了皇帝之外,朝廷之中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個體,在絕大部分政務上同時擁有決定權。
所有的官員,都只是某一個限定條件下的決策者,一個分管門類之內的決策者。
整個國家,整個朝廷的所有事務,最終歸集的目標,都有皇帝一個人,皇帝大明唯一的核心。
在此之前,神州傳統封建王朝的朝廷官僚體系之中,通常都有至少兩個決策核心。
至少是有一個主要核心皇帝,一個或者多個次要核心是宰相。朝廷少了一個主要核心,或者主要核心不負責任,其他的次要的核心運轉起來,仍然能夠維持這個體系的基本完整,維持這個體系的正常運轉。
但是自朱元章之後,中央朝廷官僚體系的核心,只剩下了皇帝這一個主要核心。
脫離了皇帝這個核心,這個體系就直接分成幾大部分,相互之間無法完成正常交互。
朝廷和官僚體系也就沒辦法正常運轉,最起碼是沒辦法合法的持續運轉了。
朱元章用一整套的頂層構架,堵死了第二個核心出現的可能性,真正將集權進行到了極限。
自朱元章之後,在也沒有出現過事實上的權臣。哪怕皇帝完全不管事,它也是維系朝廷運轉的必不可少的部分。
哪怕弄死現有的皇帝,也必須再立一個皇帝,否則整個體系仍然無法運轉。
仁武朝之前的時代,出現了大學士不
“票擬”,皇帝直接下旨被稱為
“中旨”,可能會得不到執行的情況。但這並不意味著
“中旨”是現代意義上的不合法文件。票擬本來就不是聖旨合法與否的必要條件,聖旨和皇帝的意志本來就是法律。
拒絕執行的官員實際上就是在抗旨。那時候的大學士,相當於官僚體系的代表和領袖,他們不票擬的做法,是表示官僚體系不支持皇帝的決定。
這種情況說明皇權和文官集團沒有達成一致意見,而皇帝又想要強行推動自己想乾的事情。
在官僚體系和文官集團不斷膨脹的情況下,官僚體系在用拒絕執行的方式對抗皇權。
不票擬就是官僚體系首領向外發出的信號,意思相當於對著所有得官員們喊話:“大家都不準按照皇帝說的辦,誰去給皇帝辦事,以後有你好果子吃!”下級官員們不執行的原因,其實是擔心以後會被官僚體系排擠,而不是說聖旨不合法。
如果皇帝有自己能夠完全控制的下屬,如果皇帝掌控者能夠獨立貫徹自己意志的執行力量,根本就不會在意聖旨有沒有票擬。
世祖皇帝掌權的過程,就是重新建立自己班底的過程,也直接打碎了所謂的票擬慣例。
作為皇帝的朱簡炎,以及當過皇帝的朱仲梁,都比臣子們對相權更加的敏感。
所以意識到這個問題自後,他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設立中央朝廷分管九卿的同時,必須調整和明確九卿們的決策范圍。
九卿仍然只能是某一個范圍的決策者,並且不是最終決策者。宗伯相當於仁武朝之前的禮部尚書,隻管文化、禮儀、教育,塚宰相當於以前的吏部尚書,隻管官僚體系建設,司馬相當於以前的兵部尚書,隻管軍事預算,軍事建設放在都督府。
司徒管財政和稅收,司空管工業和建設,司寇主管法治建設等等。最終大體上還是按照朱仲梁的思路,基本上按照傳統的九卿的職責去做了分配。
同時根據實際情況做了調整,例如把民政從管財政的司徒身上了下來,分給太保管。
與此同時,九卿也不能是大域的真正主官,不能具有分管的大域內的
“通用決策權”。在仁武朝之前,朱元章之後,雖然完全拿到了中央衙署的通用決策權,但是地方上的決策權還是經常會在主管官員手中統一。
巡撫和總督都是某種形式上的地方通用決策者。是到了仁武朝自後,再次將地方的決策權也全部分開了,原本已經基本固定化的巡撫和總督,再次逐步回到了特事特派,事畢撤銷的最初模式。
還在府縣兩級都設立了獨立的司法和監督機構,不再是知府和知縣獨尊了。
現在也當然不可能把一個大域的通用決策權交給分管九卿。朱簡炎和朱仲梁甚至不準備給分管九卿任何大域事務的直接決策權。
九卿們的主要職務,也是正式的第一職務,被確定為被分派管轄的幾個中央衙署事務。
他們會成為皇帝之下的中央朝廷的最高決策團的成員。但不是分管大域的主官。
大域的主官,仍然是總督、都護、提刑官、禦史們,當地的絕大部分常規事務,應該由他們在當地直接做出決定,降低中央朝廷出面的事務的比例。
否則降低中央衙署工作壓力的目的就無法實現了。剩余的仍然需要專門報送中央朝廷的事務中,絕大部分的常規事務仍然要按照流程交給對應的中央衙署去處理,也不能直接送給分管的九卿。
設立大域總督、都護、提刑官、禦史之後,對於朝廷的各個部門而言,相當於將這個大域的幾個甚至幾十個省,合並成了一個更大的省。
對應部門需要聯絡的人員數量直接縮減了一個數量級。大域雖然有六個主官,作為
“通用決策權”掌控者的皇帝,如果要直接管理大域,當然熟悉所有大域的所有五十四個主官的情況。
但朝廷的每一個部門,都是沒有通用決策權,都隻負責具體的某一類型的事務。
他們實際需要聯絡的人員,只是每個大域六個主官中的對應的那個。戶部負責民政,只需要聯絡分管的都護,經常傳遞公文的也肯定是都護手下的文書,不需要在意總督是誰,不可能知道總督手下有幾個幕僚。
兵部負責軍事預算,只需要聯絡總督,也不需要在意都護是誰。刑部和都察院只需要聯絡提刑官,也不需要理會政務和軍務的事情。
對於各個部門而言,九個大域就是多了九個聯絡人,增長幅度完全可以接受。
反過來看,大域的主管們,也都只是分管某一攤子事情,需要聯絡的部門仍然只有幾個。
所以大域的事務直接送給分管部門的方式不會有問題。這些事務到了對應部門之後,其中需要九卿做決定的,才會送到對應九卿面前。
九卿也是各自分管幾個部門的一攤子事情,主要經常對接只有五六個部門的尚書,最多再加上總共十幾個侍郎,以及幾個經常來送文件的文書人員而已。
他們同樣能夠相對輕松的應付下來。最後,只有朱仲梁和朱簡炎專門列舉出來的,皇帝認為應當和有必要直接讓皇帝知曉,需要直接交給去做決定的特殊事務,才可以通過大域分管九卿直接送到皇帝面前。
這些事務的決策權仍然留在皇帝手中,而不是交給分管的九卿們去行使。
分管大域的九卿,是皇帝與大域直接溝通的橋梁,是皇帝與大域聯絡的中間人。
大域的官員太多,直接找皇帝,皇帝管不過來,所以讓分管九卿做中轉。
最終,九卿與分管大域的直接關系,被朱簡炎定性成了轉達、協調、安撫的作用。
絕大部分情況下,雙方不會產生直接聯系。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雙方的關系才會真正體現出來。
這個關系在平時不重要,在特殊的時候非常的重要。他們是大域官員跳過中央職能部門直接到皇帝面前的通道。
對皇帝而言,這是讓大域的主官們和中央各部的官僚之間製衡的手段,也是在具有很大實權的九卿們之間的製衡手段。
如果職責對應的中央部門不負責,事務對應部門的分管九卿不負責,大域的官員就可以通過自己大域的分管的九卿,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分管九卿和事務部門對應九卿,絕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是一個。朱簡炎和朱仲梁考慮好了實設九卿的定位之後,繼續考慮的就是本土直轄省份的定位了。
總體而言就是要提升他們的地位,確保他們擁有真正的直轄身份。最簡單直接的方案就是提升官員的品級。
本土省份布政使、都指揮使、按察使、巡按禦史全都提升到正二品。與大域的總督、都護、提刑官等主官,以及中央衙署的尚書們平級。
其他直轄省分的中下級官僚品級也都比大域官僚高一級。大域主官可以通過分管九卿,將特定的事務直接送到皇帝面前。
那直轄省分的布政使、都指揮使、按察使、巡按禦史,也可以將同類事務直接投遞到內閣,通過特定的內閣大學士們轉達給皇帝。
每個內閣大學士負責接收兩到三個本土直轄省份的特殊報告。決策權當然同樣全部留在皇帝手中。
這種策略也是理所當然的思路。外朝增加了從一品甚至可能會成為正一品的實權官僚,那作為皇帝貼身幕僚的大學士們的身份也應該對應的提升。
所以朱簡炎和朱仲梁同樣考慮了內閣的地位和職責的調整。仁武朝之前,內閣大學士本身的品級只是正五品,但是正常情況下都會用尚書、侍郎加銜提升到正二品待遇, 甚至可能用三公、三孤加封到一品。
仁武朝之後,不再給內閣大學士價外朝的官銜,但是本身的品級全都提到了正二品,退休之前根據情況給榮譽加銜,從一品或者正一品。
以後將會根據實際情況,在任職之後就實際加封到從一品,在退休之前會選擇性的加封到正一品,甚至可能給與爵位。
幕僚分權是所有人都試圖避免,但是也都無法完全避免的現實。世祖皇帝雖然把內閣大學士打回了幕僚的原型,並身體力行的保持了幾十年,但卻並沒有留下不準再給大學士權力的祖製。
在一大堆違背祖製的改革之中,給大學士們增加一個傳達特殊消息的職責,這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比這大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皇帝是董事長兼總裁,那以後得實設九卿,相當於分管幾個部門的副總裁。
以前的內閣大學士算是總裁秘書的話,以後就可能會變成總裁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