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憑欄而望,只見滔滔河水之上,滿載著士兵、馬匹、甲胄糧草的渡船往來如梭,穿行在兩岸渡口之中。
隨著封侯鐵券送抵,趙軍中的實力派戰將,諸如在‘背水一戰’中,背刺了陳餘的羽林將許瘛(chì),以及之前提議趁著酈食其前往齊國議和時,發動突襲的友軍大將趙將夜等人,立刻甩開張敖,率軍南下。
盡管張敖在得到消息後,親自前往軍中阻攔,但他一無足夠的威信,二來則沒有名正言順的借口,所以無論是斬殺不聽號令的將領,還是讓對方聽從他的命令,全部都是做不到的。
當趙軍出現分裂,被張敖用武力威脅的燕王臧荼,也開始領軍南下。
嗯,臧荼被小他一輩的張敖挾持的原因其實很簡單,燕地雖然廣袤,但人口卻並不多,所以從春秋戰國時期就被趙國和齊國反覆拿捏。
為此,臧荼還派人回燕地取出了幾十車的金銀財帛、北地特產送給劉盈,試圖通過劉盈的關系,來讓劉邦不要計較他之前的過錯。
劉盈對他的上道行為表示很滿意,但也僅此而已了。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哪怕臧荼沒有絲毫錯漏,但他佔據的地方,牽扯到劉盈未來的規劃,所以燕王之位,他是不要想了。
若他識相一些,或許可以做個富貴侯爺,子孫後代享受榮華富貴,若是不識相……
那麽劉盈就放任歷史線的自我修正。
滅了項羽之後,第一個被乾掉的諸侯王就是臧荼……
劉盈轉頭看向身邊站著的韓信:“如此,項羽可滅否?”
韓信輕笑:“還缺彭越。”
劉盈頓時垮了下去,雙手一攤:“這我就無能為力了,不過等到燕趙軍隊匯合後,咱們順便路過彭越家武裝遊行一下!到時候再派兩個策士,應該就能說動彭越了。”
聽到劉盈說出兩個策士這個詞,韓信的臉頓時黑了起來。
所謂的兩個策士,自然指的是勞動改造完畢的蒯徹和武涉……
自從上次去夜邑金礦參觀過後,劉盈私下裡和他們兩個見了一面,而他們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條主動送過來的大粗腿,於是就成了劉盈的門客。
韓信的臉黑,就是因為蒯徹後來在見到他的時候,目不斜視,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他這個舊主一樣……
這,就是明搶了啊!
不過他還不是最虧的,畢竟項羽此刻,還在翹首以盼著武涉能夠說動韓信,加入西楚陣營……
劉盈看了一會渡口擺渡的情況,覺得有些無聊,於是找了個水流較緩的地方,開始投放超大型的地籠。
既然來到了黃河邊,黃河魚就不可不吃!
後世裡因為過度捕撈,導致黃河中幾乎找不到什麽大魚,一條稍微大點的黃河鯉魚或是鯰魚,輕輕松松賣出成百上千塊的高價。
但在現在,因為地廣人稀,遍地都是野物的原因,大河裡生態極好,十斤重的大魚比比皆是。
片刻之後,地籠放下,劉盈搬了個小馬扎坐在樹下嗯等。
突然,一塊被泥土半掩的界碑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拖著小馬扎走進細看,界碑上的文字已經基本上消磨不見,隻留下了零零碎碎的幾個字,表明了這曾是齊趙兩國的分界線。
劉盈看了看他現在所處的地形,發現這裡是一處有些殘破的大堤。
之所以說是殘破,是因為新的堤壩,位於此地向南兩裡之地。
雖然不如舊的堤壩高,但勝在修的足夠結實。
嗯,新的堤壩,是秦國修的。
上古之時,黃河奪淮入海,生生堆出了一塊蘇北平原,但在公元前兩千年的時候,突然改道華北,從後世的七裡海公園流入大海。
因此,產生了著名的歷史事件。
大禹治水。
但在大禹治水之前,河道尚未形成,母親河搖著花手頻繁改道,將整個黃河中下遊變成了黃泛區。
受限於生產力的原因,大禹治水的方式就是堵不如疏。
也就是利用太行山和部分堤壩,打造一個受到人類控制的黃泛區。
反正中原地區西高東西,河水就算是泛濫了,也會慢慢向東流入大海。
犧牲一小片,換來整體的利益。
地廣人稀,就是這麽任性。
但隨著時間推移,中原的人口在慢慢增加,尤其是到了春秋戰國之後,大家整體進入鐵器時代。
於是,齊趙魏三國,為了保障自家的土地不被洪水淹沒,紛紛選擇加高自己這一邊的河堤。
一輪工程競賽後,河堤越修越高,相應的,河床隨之高升。
公元前六零五年,也就是周定王五年,黃河在宿胥口決口,河道整體向南,奪漳河入海。
於是,齊趙魏三國就開擺了。
修雞毛河堤,還是把錢省下來發展軍備,滅了臨近的小國來的實惠……
但這時候黃河的泥沙量不大,比如《詩經·魏風·伐檀》中寫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乾兮。河水清且漣漪。
三國的佛系行為,反而沒有造成太大的自然災害。
所以魏國,才會將都城遷到了位於大河邊上的大梁,修建鴻溝,貫通南北水系。
只可惜福兮禍兮,王賁攻魏時期,直接掘開鴻溝淹了大梁,魏國以水而興,以水而亡。
隨後天下一統,就有了劉盈此刻看到的新舊兩條河堤。
春秋末期,隨著氣溫和降雨量的逐年降低,大河攜帶的泥沙量逐年增多,正如同《左傳·襄公八年》中所說那樣,俟河之清,人壽幾何。
就是說人的壽命很短,等待黃河變清是不可能的。
這其實是沒辦法的事情,除非能將黃土高原的疏松土層整體夯一遍,否則水土流失的情況是無法根治的。
所謂的退耕還林還草,不過是盡可能延緩水土流失,不至於加速惡化。
而且選種的植被,也有講究,畢竟降雨量就那麽大,如果植被需水量大於降雨量,則不僅起不到固沙的作用,反而會加速水土流失。
嗯,治沙其實是很複雜的事情,一如古人所說的福兮禍兮那樣,水渾濁有水渾濁的危險,水清澈也有水清澈的風險。
其中詳情,寫成論文起碼能堆一屋子。
簡單來說,就如同蒙蒙細雨時在樹下躲雨,當葉片承載的雨水達到一定上限,一陣微風吹過,就足夠把人淋成落湯雞。
所以治理黃河的最佳辦法,還是修建諸如小浪底水庫之類的大型基建。
但劉盈攤了攤手,對此表示無能為力。
他能做的,就是將秦國修建的夯土大堤,變成水泥混凝土大堤,然後加高加寬,讓母親河在寬敞的河道內自由流淌。
這是效法後世的一種做法。
當汛期來臨,黃河水位上漲,但因為有著河道以及舊堤壩的約束,一時之間並不會造成危害。
而後,當水位再度上漲的時候,河水漫出河道,但這時候,因為有距離河道和第一道堤壩很遠的第二道河堤,水流也不會泛濫。
最重要的是,當洪水衝出河道之後,因為第二道堤壩的緣故,就相當於是河道變相加寬了許多。
於是,水位自然下降。
這樣一來,洪澇災害就減到了最輕。
劉盈看了看微微泛黃的河水,想起了後世曾看到的一條新聞。
黃河輸沙量已經遠低於長江!
也就是說,隨著平均氣溫的回升,以及大量經費的投入,黃河不黃了,長江開始黃了起來……
所以,某魂穿了明嘉靖的漢武帝說的好,聖人出,黃河清。
想來,會有這樣的現象,是因為聖人已經出現過的原因。
劉盈搖了搖頭,將一些有的沒的想法置之腦後。
他在地上,按照之前曾在關中看過的天下水利圖,不斷在地上勾勒。
現如今大河水量充沛,處於航運的黃金期。
所以對於江南地區的開發,就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按照國富論的說法,從倫敦到愛丁堡的水運成本是陸運的1/40。
有了鴻溝這條貫通黃淮的人工運河,中部充裕的煤炭就可以輕松通過黃河進入兩淮以及江南的水運網絡。
煤炭,是一種既豐富且廉價的燃料。
而幾乎所有的近現代工業,諸如冶金、建築、紡織等行業,對於煤炭的需求量都很大。
當製約不複存在的時候,生產力將會得到極大的解放。
而這種生產力,又會反過頭來倒逼采礦業的發展。
蒸汽機,這種經濟高效但卻造價不菲的排水工具,就有了用武之地。
然後,蒸汽時代就此降臨!
嗯,其實早期的蒸汽機並不需要用橡膠作為密封工具,浸泡了油脂的麻絲就足以勝任。
任何機械都是有損耗的,只要蒸汽的損耗在一定程度之下,就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在劉盈寫寫畫畫的時候,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跑到他的身邊,一臉哭唧唧的表情:“哥哥,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下次不要再問了……劉盈抬頭,滿臉疑惑:“你的名字?”
小女孩昂起小臉,圓圓的眼睛中閃過羞赧:“臧兒……”
ps:星期天,更得晚一點,懂得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