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摩肩擦踵的長安街市上卻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那些替主家看著攤子的夥計有氣無力的隨意叫賣,仿佛被誰欠了一個億……
無他,人都去別處看熱鬧了。
不僅是長安城,周邊諸如新城、藍田、新豐、櫟陽等地也都是萬人空巷,黑壓壓的人群齊聚渭水之北的長安火車站。
大家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年了,尤其是那些一時衝動拿全部身家投資了鐵路債券的人,更是心急如焚,想要看到實物是不是如同宣傳的那樣。
畢竟這事關他們至少未來十年是吃肉還是喝風……
在這個真假莫測,無數人一夜暴富,無數人傾家蕩產的年代,唯有真金白銀的落袋為安,才能真正樹立人們的信心!
於是,想要與民同樂,因此微服出行的劉邦就被堵在了渭水橋上……
“就不該聽你的,要是走渭水東橋,只怕這會就到了!”盧綰腦袋探出車廂,想發火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畢竟微服出行的建議是他提出來的。
木已成舟之下,盧綰只能勸說自己認命,因此想要混跡人群之中聽聽別人的說法,再度樹立起劉盈在他心中的正派形象……
嗯,錢肯定是會要回來的,不過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給盧虞當做嫁妝。
宮裡的人最會踩低逢高了,將來萬一他不在了,盧虞在宮中受了冷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居住在冰冰涼涼的宮殿內,如果兜裡有錢,至少餓不住自己……
只是和盧綰不同,安坐馬車中的劉邦就很是淡定。
堵點才好呢!
劉邦這人就愛湊熱鬧,若真的是和呂雉等人一樣的甲士開路,清水掃街,周圍的百姓都離的八丈遠,那還有個什麽意思?
從前他念叨著‘大丈夫當如是’,效法秦始皇出巡時的規模,搞了幾次上萬甲士開路巡弋的法架乘輿,但後來越發覺得不好玩,
於是就索性車駕歸車駕,而他扮做遊商士子另走一路,和鄉間老農談天說地,從國家的施政方針,聊到黔首的家長裡短……
尤其是聽著老農信誓旦旦的說著什麽‘皇帝的金斧頭’,‘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之類的事情,才是劉邦最快樂的時刻。
這不是譏諷,而是仿佛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在沛縣時喝過酒,和盧綰樊噲等人袒胸露背的躺在草垛子上,爭論秦始皇一頓吃幾斤狗肉的舊日時光……
於是在盧綰叨逼叨的埋怨著堵車的時候,劉邦開開心心的探出車窗,和馬車旁邊或乘馬、或步行的百姓閑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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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火車站。
呂雉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李氏,慢慢走到臨時搭建的觀景台,目之所及盡是黑壓壓的人群,嘴角慢慢揚起,心情一片大好。
畢竟這裡的人山人海是為了劉盈而來,與有榮焉之下,對於竇漪房執意也要來湊這個熱鬧的事情變得不甚惱火。
嗯,主要是時間長,氣消了……
而且周邊甲士隔離人群,竇漪房自己也懂得些許醫理,再加上隨行的也有幾個經驗豐富的女醫士,因此呂雉心中的惱怒也只是因為對方如今翅膀硬了,居然敢‘悖逆’自己……
要是生個兒子還就罷了,若是女兒,看我怎麽調教她……呂雉從竇漪房那裡收回目光,輕輕哼了一下。
李氏頭也不回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呂雉的手,寬慰道:
“少年人忠於一個情字,做出些許不理智的行為很正常……當年老三落難的時候,你不是也一個人徒步上百裡去給他送吃送喝嗎?”
呂雉臉紅了一下,兀自嘴硬:
“那不是劉季帶人上了山,縣裡又追得緊,我沒有辦法,只能先穩住蕭何他們,然後去找劉季商量……而且那時候劉盈都滿地亂爬了,家裡有娘和曹氏還有劉樂幫忙看著,我也放心的下……”
“娘叫我?”小蘿莉蹦蹦跳跳的衝過來。
“誰叫你了?一邊去玩去!”呂雉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眼睛看向扶著欄杆向北眺望的竇漪房時,心中無名火起:“去好好看著竇氏,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一定拿你是問!”
“沒叫就沒叫,幹嘛那麽凶……”小蘿莉噘著嘴向後退去,只是緊緊攥著袖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阿姊,藏得是什麽好東西呀?”劉如意賤兮兮的湊過來,伸手摸向小蘿莉的袖子。
“沒什麽,你三哥送的嶺南異獸,我玩夠了今天還給他……”小蘿莉躲閃了一下,眼中凶光畢露。
一瞬間,探手過去的劉如意慫了。
這不是因為劉盈亦或是嶺南異獸,而是小蘿莉此刻的眼神把他嚇住了。
畢竟劉樂在宮中可是團寵,和他親娘斬雞頭燒黃紙的存在,重要的是怪力蘿莉戰力超群,除了對於劉盈下不去手,屢屢被過肩摔之外,剩下的的弟弟基本上打了個遍,尤其是劉如意,前幾年劉樂還沒有嫁人的時候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因此,劉如意默默向後退的時候,心中暗罵自己記吃不記打,居然敢去招惹這個鐵血女魔頭……
於是他慢慢走到文文靜靜站在角落中的劉恆身邊,拍著胸口喘著粗氣:“好險好險,差點就活不成了……”
劉恆笑了笑:“四哥這就有些過了,阿姊哪裡有如此恐怖了?”
“恐怖?恐怖這個詞根本不足以形容阿姊好吧!”劉如意擼起褲腿,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看到這塊疤了嗎?阿姊打的!她是真的下死手啊!要不是我跑得快,只怕腿都要阿姊打斷了!”
劉恆搖搖頭:
“阿姊打你是你的不對!我記得,你這道疤是自己跑下樓梯的時候摔的……而且當日是你將煙花綁在大娘最喜歡的那隻橘貓尾巴上,想要看看煙花能不能將貓送到空中,順便驗證一下貓是不是真的有九條命……”
“所以,要不是阿姊打你打斷了那根藤條,大娘豈能那麽輕易的放過你?而且你覺得憑借阿姊的身手,若是真的想打你,你能跑的掉?”
“我、我那時候不是還小嘛……俗話說就是狗都嫌……”劉如意結結巴巴的了一會,惱羞成怒的一巴掌拍在了劉恆後腦杓:“這種事情你的記性就這麽好,我前兩天讓你幫忙寫寫功課,糊弄一下太傅的事情你怎不記得了?讓我交了白卷,被咱爹和我娘一通好打,昨天才從宗廟裡放出來!”
劉恆咧咧嘴角,滿心無語。
上上次他將自己的作業讓劉如意抄,結果那廝一字不改的交了上去,別的不說,策論這種主觀題目也是能抄的?
因此他和劉如意一起被劉邦一頓胖揍,雙雙跪在宗廟裡足足一個晚上……
上次是數算,他吸取教訓後故意先寫錯幾道題,結果劉如意自作主張的又寫錯幾道題,然後不及格,挨板子跪宗廟,事後卻舔著臉把他好一頓埋怨!
所謂事不過三,而且那廝還有變本加厲的傾向,居然連寫都不打算寫了,他自然就不慣著那廝的臭毛病!
不過劉恆臉上卻不露分毫,只是嘿嘿傻笑,既不指責,也不抱怨,劉如意隨了戚姬,就是這麽個人,怎怎呼呼沒什麽城府,重要的橫在他面前的那座大山,並不是被劉邦時常掛在嘴上的‘如意類己’,而是另一個人!
他的母親曾經說過,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有個名滿天下的相師給她看過面相,說是她當為天子之母!
母為天子之母,那麽子自然是天子!
所以,名為老五實為老四的劉恆,看向身邊的劉如意時,臉上露出了迷之笑容:“四哥,那邊好像有人叫你!”
劉如意歪了歪頭,看向那些對他招手,平日裡和他玩在一起的勳貴二代,只是簡單的點點頭,笑著說道:“等下我再過去,咱們這可是最佳觀景台,比他們那的位置好的多!再說了,咱們這還有宮中女眷,也不適合把他們叫過來。”
“說的也是。畢竟這裡是皇家觀禮台,竇氏還有孕在身……”劉恆輕輕頷首, 笑著誇讚道:“太傅雖說四哥乃朽木不可雕也,但其實四哥粗中有細,正如老師說的那樣,聰明過人,但就是平日裡不用心……”
劉如意一臉傲嬌的神情,昂起頭洋洋得意:“那可不!咱爹常說如意類己,咱爹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我和咱爹類似,能不聰明?”
“只可惜就像咱家太子前幾年寫的文章那樣,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我這匹千裡馬,就是折在了叔孫通這個老儒生的手裡,整天的之乎者也,忠孝仁義,一點有用的都沒有!”
劉恆愣了一下,槽多無口,只是臉上掛著謙遜的笑容,附和著點點頭,說道:
“三哥的文章寫的是真不錯,振聾發聵,鞭辟入裡……我聽人說,就是留候的案幾上,也擺著好幾本三哥的文集……”
劉如意冷笑兩聲:“你等著,改明個我也寫兩篇文章,好好壓一壓你三哥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