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夜已深了。
陣陣刁鬥中,隱隱響起細碎如同貓叫的聲音。
月亮似乎懂得了什麽,將自己藏進雲層之中不再露面。
不知過去了多久,就在月亮有些不耐煩的再度從雲層中鑽出來的時候,天地間變得一片寂靜遼闊。
竇漪房將自己的人設切換成溫柔體貼的大姐姐,雙手在劉盈的太陽穴上輕輕按摩,試探著說道:“陛下,啟兒還小……”
劉盈回過頭:“你想說什麽?”
竇漪房鼓足勇氣,帶著幾分嬌憨:“劉啟年歲尚小,恐怕不堪重用……”
劉盈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想讓劉啟去當這個欽差?”
竇漪房輕輕‘嗯’了一聲。
畢竟劉啟如今只是個虛歲十二的小孩子。
“朕如他這般大的時候,已經領軍東征西討數次,衝鋒陷陣,十蕩十決……嗯,這個沒有,但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卻是有的。”劉盈有些得意的誇耀了自己兩句,接著又說:“而且,民間如他這般年紀的小男孩,說不定都已經當爹了!”
“所以,他也是時候要學著承擔一些責任了!”
嗯,比如歷史上的漢文帝。
漢文帝生於公元前二零二年,而漢景帝出生於公元前一八八年,兩者相減,可以知道漢景帝出生那年,漢文帝年過十四……
別忘了,漢景帝還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姐姐,館陶長公主劉嫖!
古人真可怕……
竇漪房有些失落,於是繼續之前的話題:“可是劉啟如何能和陛下相比?陛下天日之表、龍鳳之姿,劉啟不及陛下十分之一,如何能堪當大任?”
這是真的。
或者說半真半假。
畢竟竇漪房是劉盈唯粉,即便是有了母愛的加成,心中排序依舊是劉盈、劉啟、劉武以及劉暄。
嗯,她還重男輕女。
而她此刻的‘忤逆’劉盈,更多的還是劉啟是庶長子的緣故,她不想讓劉啟出風頭,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劉盈輕輕搖頭:“朕意已決,此事不必多說了。”
竇漪房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只是想著等明天派人去找自己大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借幾個得力的幫手給劉啟保駕護航。
嗯,竇漪房的大哥是竇長君,此前在皇家海軍效力,後來因為竇廣國當了埃及總督,於是竇長君就被調離皇家海軍,如今擔任的是新豐令。
………………………………………………
長安南站。
劉啟翹首以盼,但始終沒有見到竇漪房。
他的臉上雖然有些失望,但卻帶著幾分笑意。
這兩天,他清晨去竇漪房那裡問安的時候,總能看到劉盈。
因此,頭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畢竟他現在這個年紀已經知道什麽是少年慕艾,也從同學那裡見過各種不合法的繪本,對於男女之事也有所了解,自然明白他的母親是被誰拖延,導致無法前來為他送行。
但對於他們這些只有一個爹但有很多小媽的孩子來說,自己親爹留宿在自己親媽那裡,其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愛屋及烏。
他的母親得到他的父親的愛多一些,那麽他得到的父愛也要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多一些。
比如此刻,同樣前來送行的劉德就滿臉豔羨。
他倆的年歲其實相差不大,但他卻獲得了手持白旄黃鉞,巡查江南的詔命,而劉德只能乖乖留在長安,每天都被那個腦子有包將雞和兔子關在一個籠子裡的屠戶折磨……
嗯,還有一邊放水一邊進水的二貨水池管理員,以及兩個偏偏不一起出發,非要你追我趕的傻叉兄弟……
但劉啟最先要應付的,其實是他的姐姐,池陽公主劉暄。
“弟弟,伱真的不缺一個隨從嗎?我可以的!真的!”劉暄星星眼,就差摟著劉啟的胳膊撒嬌了。
這讓劉德大跌眼鏡。
畢竟劉暄自恃有劉盈的寵愛,在他們這些弟弟的心中就是長樂宮一霸,是大魔王!
如今,大魔王不僅聲音聽起來軟萌,整個人看起來也格外軟萌!
劉德自忖,要是此刻他和劉啟異地相處,必然立刻敗下陣來!
嗯,不是因為撒嬌,而是擔心被劉暄事後報復!
畢竟大魔王!
但劉啟卻不為所動。
無他,劉盈來了。
“爹爹!”劉暄張開手臂迎了過去,同時不忘回頭狠狠瞪一眼劉德和劉啟。
這是一種威脅。
誰敢將她剛才做的事情說的話傳給劉盈,那他就等死吧!
哪怕他是自己的親弟弟!
劉盈將自家香香軟軟的寶貝女兒抱起來轉了兩圈,旋即牽著她的手笑吟吟向前走去:“你母親身體有些不適,不能前來送你了,不過我來了,也是一樣的。”
劉啟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旋即拱手:“謝父皇。”
該讓他搬出去住了……劉盈摸了摸他的腦袋:“此去江南,多聽多看,切莫感情用事,如果有什麽拿不準的事情,可以先給我發一封電報。”
劉啟點頭:“兒臣知道了。”
劉盈詢問道:“可還有什麽想要的?”
劉啟仔細想了想,搖頭說道:“都有了,有了大舅給的五個幕僚,再有父皇給的一百虎賁衛士,兒臣此去必然萬無一失。”
劉盈左右看看,偷偷將一塊硬硬的東西塞進劉啟手中。
劉啟不由自主向下看了一眼,頓時驚到目瞪口呆。
他結結巴巴:“莫非,這莫非就是……”
劉盈微笑:“半塊虎符。”
劉啟瞪大眼睛:“可是,可是兒臣只是尋訪使,雖然有白旄黃鉞,但更多只是充作儀仗,做不得數……”
“誰告訴你做不得數?”劉盈皺眉:“若是僅作為儀仗,難道白旄黃鉞還能高過你晉王的身份不成?你別忘了,你是我的長子,此次南下尋訪,代表的是我的尊嚴!”
劉啟緘口不言。
畢竟告訴他不能擅自使用白旄黃鉞特權的是竇長君。
嗯,按照漢律,手持白旄黃鉞者可以對於‘比二千石’以下官員可以先斬後奏,以上官員則就地免職,監送京師,威權極重!
而上一次手持白旄黃鉞的人,正是劉盈本人。
此刻劉啟雖然不說話,但整個人卻驟然緊繃了起來。
他本就聰穎,再加上有了一個師承呂雉的竇漪房終日裡耳提面命,無論是政治敏感性還是別的什麽, 至少在現如今這個時間段上凌駕於他那些兄弟之上!
所以,他此次南下的使命,就絕對不是他大舅給他說的那樣,只是做個樣子,順便訪查民情!
畢竟就像劉盈所說,憑借他晉王以及劉盈長子的身份,他不需要別的什麽物件給他撐門臉,他自己就是那個讓人無法小覷的存在!
也因此,只怕他此次南下就會真的如同戲詞裡唱的那樣,懲奸除惡,殺一個人頭滾滾!
劉啟捧著虎符,看向劉盈:“父皇,這個該怎麽用?”
“喲?這就開始詢問著虎符的用法了?”劉盈調笑一句,壓低聲音說道:“這是調動鎮南軍的虎符,如果你遇到什麽即便是有白旄黃鉞也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讓人拿著虎符去找去找現在的鎮南將軍,豫章郡守灌嬰!”
“灌嬰一見虎符,自然知道該如何做,到時候你就什麽都不用管了。”
劉盈說完,輕聲長歎:“但願你用不上吧。”
畢竟真到了動用軍隊的一步,就不僅是殺幾個人,砍幾顆腦袋那麽簡單了!
嗯,劉啟這個尋訪使,不僅要敦促地方官吏抓捕破壞江水大橋的賊人,還要對當地官員進行一輪審核,徹底搞清楚兩件事。
其一,自然就是銅礦的炸藥為何會流落到普通百姓之手。
至於第二點,則是搞清楚究竟是什麽樣的困境,居然使得一群‘良民’走上了最決絕的一條路,用炸藥來破壞帝國前後投入近百億錢的大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