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巷子口的是一隊德軍士兵,經營東德多年的馬拉申科當然能聽得懂德語。
只是此時此刻位居此地的這幫操著德語的德國士兵,只怕不會像對待“東德皇”一般對自己那麽尊敬有加,孤身一人被逮住那只怕是絕對沒自己好果子吃。
“槍!媽的,老子的槍呢!?”
下意識地往元帥常服腰間的武裝帶上一摸,馬拉申科這才發現腰間的槍套裡居然空空如也!那把自打衛國戰爭開始起,就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托卡列夫TT33不見了,也就是說自己現在是連個基本自衛能力都沒有的赤手空拳!
“完了,這下芭比Q了.”
幻視四周只是個空空如也的一片戰火遺跡,是個空曠的小廣場,連個能藏人、暫且苟著的地兒都沒有,自知一切都來不及了的馬拉申科甚至都想好了先投降再說。畢竟被稀裡糊塗地丟到這麽個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再暴斃被打死,這也未免太過狗血了點。
“沒想到老子居然是蘇聯歷史上唯一被俘的元帥,這可太艸了.”
馬拉申科這邊都準備好行法式軍禮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著實又是讓人意想不到。
“都過來,站一排,站好,快點.”
“那邊還有俘虜,去幫忙壓過來。”
“施泰因,借個火,我的找不見了。”
馬拉申科能聽到那隊呐粹國防軍士兵給紅軍戰俘下令和交談的聲音,並且聽得很清楚,但就是不明白為什麽那群雜碎愣是把自己當成空氣,就好像這邊啥都沒有、沒站著個身高一米九多的蘇聯坦克兵元帥一樣。
“別擔心,他們看不到你,你現在是透明人,只有你能看見你自己,但也干涉不到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任何事。不如以旁觀者的視角走更近一些去看看如何?或許會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
又是娜塔莉亞的聲音,但這聲音並未衰老而是年輕溫婉,馬拉申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以及聲音到底從何而來,哪怕只是虛空聽音、不見其“人”也能知道。
“所以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東西?原本的馬拉申科死後世界發生的事?”
“.”
然而這一次沒有回答,決定只能由元帥同志自己來做。
像是想了些什麽的馬拉申科最終還是篤定意志、邁步上前,踏著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步伐、能聽到的腳步聲,來到了那隊德軍士兵旁邊。
馬拉申科甚至能聞到那闊別已久的德國佬“馬糞煙草”的熟悉味道,正在空氣中飄蕩。就算是到了現在,馬拉申科也想不明白那些德國佬到底是怎把這玩意兒抽上癮的,簡直聞著都讓人惡心。
“沒想到基輔這麽順利,我以為俄國佬會抵抗到底。”
“嘿,想開點,戈培爾博士在電台裡說了,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被迫給斯大林賣命的,選擇投降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蘇聯這棟破房子,踹一腳就會塌了,現在這才剛開始。”
“哈,你說得對,很快我們連莫斯科都能拿下,這些俄國佬”
馬拉申科沒心思再去聽那倆抽著煙的傻蛋德國兵之後扯了些什麽,隻從中聽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名:基輔。
那熊熊燃燒中的1941型T3476坦克空殼,眼前這成群結隊的紅軍俘虜,還有這倆傻蛋德國兵口中的“基輔”.
馬拉申科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處何時何地了,1941年的基輔城下可真的讓人絕望至極,即便是一名旁觀者也依舊能感同身受。
“猶太人、**員、政委,全部出列”
那些德國佬又一次開口了,這一次是以下命令式的口吻語氣,衝著那些已經在牆角站成一排還有不斷被押解過來的更多紅軍戰俘。
“猶太人、**員、政委,全部出列”
不會有人不知道德國佬這生硬的俄語講的是什麽意思、想幹什麽,一個接一個或垂頭喪氣、或滿面汙漬的紅軍戰俘就這樣排隊走過、沉默不語,仿佛對德國佬的這生硬俄語不聞不問。
“堅持住,撐著點,我們能挺下去的.”
絕大多數戰俘都低垂著腦袋、無言開口,但也有那麽“一對”戰俘在小聲低語著鼓勵,什麽也乾不了、只能當個旁觀者的馬拉申科能清楚地聽到說了些什麽,只是身體虛弱到被身旁的人鼓勵、也是只有被架著、攙扶著才能繼續走下去的那人,卻是讓馬拉申科在悵然若失又渾身瞬間呆滯間無比地熟悉。
那是一個馬拉申科這輩子都無比想念的唯一之人,馬拉申科甚至都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活生生的他了。
“政政委同志”
失去了一條胳膊,傷口處還打著染血繃帶的被攙扶之人,正是馬拉申科記憶中所牢記的面孔:彼得羅夫政委。
已經官居元帥、過了知天命之年的馬拉申科不自禁地抬起手,雙腿邁開步伐如同迷路的孩子一樣朝著那個無比熟悉之人走去。
馬拉申科渴求著溫暖與觸碰,但最終得到的只是被如空氣一般的無視和穿身而過,因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彼得羅夫政委還在攙扶下繼續向前走,留給馬拉申科的只是那一道異常淒涼的背影。
也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忽然之間,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一下子跳了出來。
“就是他,軍官先生。高級政委,就是他要求我們戰鬥到底的,他根本不讓我們投降,逼我們跟你打,他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我一直記得!快把他抓起來吧!”
“.”
那是一個尖頭尖腦、看著就面向刁鑽之人,無言也什麽都乾不了的馬拉申科就這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幾乎都能料想到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
“是你?他說的對嗎?”
依舊是那生硬蹩腳的俄語,戴著眼鏡的國防軍軍官領著兩名大頭兵攔在了彼得羅夫政委面前,強迫停下了彼得羅夫政委和架著他的人一同前行的腳步。
馬拉申科能看到,與那德國佬的軍官對視一眼的彼得羅夫政委眼中毫無懼色,只是輕輕推開了身旁一直架著攙扶自己的同志,強行站穩了搖搖欲墜的虛弱身體而後便以德語開口。
“是我,**員、政委,俄羅斯族人。”
“.”
沒有更多的其余對話,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的兩名德軍士兵,推搡著本就虛弱不堪的彼得羅夫政委往一邊走去,差點把人給當場推倒,隻留下那頗有些不解表情的德軍軍官還站在原地。
“子彈上膛,預備!”
整整一排德國佬步槍兵的拉栓上彈聲和軍官的叫嚷命令聲在回蕩,倚靠在背後滿是彈孔與新鮮血漬牆壁上的彼得羅夫政委望了望天,而後又看了看腳邊的位置,那是已經被槍決犧牲的戰友與同志們的遺體就這麽橫屍街頭。
“你們把這麽多支槍,同時對準一個失去了一條手臂、手無寸鐵的殘疾人,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麽?”
的確有所觸動,甚至連那些被緊握在手的毛瑟98K步槍的槍口都有明顯的晃動,但卻無人開口回答這響徹頭頂天空的問題。
“開火!”
砰砰砰砰——
當一朵朵血花從昂起的胸膛上綻放,祖國大地的硝煙依舊在天空中彌漫縈繞,所有的一切、時間和空間,乃至整個世界都好像在此刻定格暫停。
“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嗎?”
“娜塔莉亞”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這暫停的世界裡,來到了馬拉申科的身邊,緊隨其後的還有那依舊波瀾不驚、又聽不出有何具體感情的話語。
“這就是你所謂的既有歷史,是沒有穿越者擾動,是原本的時間線土著人馬拉申科死後的發生的故事。就如同千千萬萬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生命的政治委員一樣,這是彼得羅夫的最終歸宿。”
“因為你,因為這個不可預估的奇異時間點所帶來的變化,他才能被冥冥中改寫即死的命運,一直活到了這場戰爭勝利結束的那一天,見證了他最想見證之事的實現與完成。”
“.”
無言以對的馬拉申科仍在思考,短暫的思考過後就只剩下同樣毫無感情的話語。
“所以,你的目的呢?就只是為了讓我看看這個?”
經歷了許多、也到了這把年紀的馬拉申科不能說一點都不為所動,但至少不至於當場失態,他在等待著身旁這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家夥的答案。
“如果我告訴你,你有再一次改變這一切的機會,即便是馬拉申科死後的既有歷史世界,也能讓你最重要的政委同志活下去。”
“你會怎麽做?只需要告訴我是與否,選擇權在你。是決定做些什麽,還是讓我立刻把你送回被你親手改變的那條時間線,讓這眼前現在這一切就這麽繼續發生下去、棄之不顧。”
“告訴我你的答案,馬拉申科元帥。”
馬拉申科曾經不止一次地思考過一個問題:自己到底為什麽要被裹挾進這時間亂流和夾縫裡,像是個時間流浪者一般隨波逐流,並一次又一次地活見鬼似的見到身旁這個癟犢子變形玩意兒。
但有些時候,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為了什麽事而去怎麽做的理由。
望著眼前這一切,已經親手改變了一個世界的馬拉申科,並不介意再重複一次類似的事,短暫深呼吸之後只有那最終肯定的回答。
“告訴我該怎麽做,我願意,答案是肯定的。”
身旁的“娜塔莉亞”聞言只是一笑,又是那熟悉的白光遮蔽整個視野並伴隨著話語脫口而出。
“先去見見我這張面孔真正的主人吧,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在一起等你,但記得,她已經是你的女皇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