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同志,有什麽事嗎?”
明明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開場白,但馬拉申科卻尷尬到不知道如何接這句話。
“嗯那個,算是有事吧。你剛才是在忙嗎?我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隨便找個理由岔開話題、給自己爭取點組織語言的時間,前世的“豐富”經驗說到底還是能派的上些用場的馬拉申科正面朝安雅、面帶微笑。
“嗯有一台手術正在進行,一名傷員被子彈打斷了腿骨,因為搶救不及時導致了肌肉組織壞死和部分感染,現在需要截肢。我正準備把血漿送過去,然後卡拉切夫醫生突然把我叫住說你來找我了,然後我就.嗯,就換了身衣服出來了。”
好家夥,這麽點時間還換了件衣服?怕不是就換了件外套吧?
不是重點的問題沒必要太過糾結,小有驚訝但卻很快一閃而過的馬拉申科隨之繼續開口。
“我有件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安雅。你應該聽說今晚咱們師要組織文藝匯演的消息了吧?”
馬拉申科依然記得政委同志叮囑自己的“別撒謊”這點,要是這趟過來還是鬼話連篇、繼續撒謊的話,那還不如不來這一趟、節省時間,開門見山地直接切入正題似乎就成了最合適的選擇。
“聽說了,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呢。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紅旗歌舞團的匯演,以前只是聽說過,大家又高興又激動,甚至都想好了要和誰合影留念,我也很期待這場匯演。”
安雅的表情和語氣都不像是在撒謊,那張青春洋溢的臉上依舊是這個年紀特有的爛漫天真。
盡管工作狀態下的安雅嚴肅而認真,但是這仍然掩飾不了她是個剛過二十歲的小姑娘事實。在所愛之人面前的時候是最能表露本性的時刻,縱使是想藏也沒辦法藏住。
換言之,安雅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這場匯演於她個人、於她的感情而言意味著什麽,她對真相毫不知情,馬拉申科光是從安雅的面目神情中就能確定這點。
“這場匯演.如你所說,是紅旗歌舞團主持進行的。”
“咳,我知道我突然這麽說可能有些不太恰當。但我不該瞞著你,也不該試圖對你撒謊。實話跟你說吧,安雅,我的未婚妻就在演出名單上,她是紅旗歌舞團的一員,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就會隨隊抵達我們師駐地。”
“她叫娜塔莉亞,我知道你聽說過她、並且也有些基本的了解。”
“我一直在想你如何才能面對這樣的現實,我很擔心你,安雅,這一點我沒有必要撒謊,我擔心這樣的現實會很突然地傷害到你。但有些事是逃不掉的,不論是今天還是以後、終會有需要面對的那一天。”
“我認真考慮過了,不光是我、我們都需要面對這一刻,我不打算羅織謊言、更不打算隱瞞事實。你很早以前就知道這樣的情況,安雅,只是現在即將在很近的距離下親眼面對它。”
“我知道這對你很殘酷,事實上我也於心不忍,但我更不願意去搪塞和欺騙你,終有一天要面對的事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
馬拉申科口齒伶俐、十分健談,這是包括政委同志在內的許多人對咱老馬同志的一致評價。
但這一次,在“一不能撒謊、二還得把事實講清楚的”前提下,饒是馬拉申科是個耍嘴皮子的高手、情感經驗豐富,但也只能把話講成這樣。
這世上有時候就是實話最難聽,最難聽的話你再怎麽嘗試去美化它,它也依舊是難聽話不會改變。
所以馬拉申科乾脆也就不費這個功夫的,以把事實情況講清楚為前提、說的簡單明了。
至於安雅接下來的反應,則是大大超出了咱老馬同志的預料。
“.所以呢?你專程跑過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的嗎?”
“.”
馬拉申科有些無語,這和自己想象中的場景屬實不大一樣,呃,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馬拉申科原以為安雅肯定會哭鬧一番,甚至是要求自己向她保證些什麽。
以對通常女孩的經驗來判斷,這才是正常情況下的該有表現。
但,眼下的情況卻顯然不是這樣,與馬拉申科所想大相徑庭。
抬起頭來睜著一雙湛藍色的大眼睛望著面前半個字也吐不出來,表情頗有些尷尬、大腦短路的馬拉申科,語氣平淡卻也混雜著淡淡憂傷味道的安雅很快繼續開口。
“在我當初選擇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了。會有別的女人注定要分享你,如果我不選擇離開那就一定會是這樣,誰讓我是後來的呢?”
“我當然也有想過要離開,但是當我去想這種可能性的時候,我發現已經太遲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起,我變得不論怎麽樣都不願意離開你,哪怕就像是現在這樣,能經常看到你、偶爾一起聊聊天,我也能感受到很大的幸福和滿足。”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了.但至少這樣就夠了,哪怕是這樣下去我也願意。所以如果你是來趕我走、詢問我要不要因為這個而離開的話,那麽我的答案是拒絕。我也當然想要有獨佔的愛人,但沒有可以讓我去這麽做的理由,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那麽我可以告訴你是多余的,我從來沒有想這麽做過,從來沒有。”
“.”
老馬同志懵圈了,懵的還很徹底那種。
女人為了愛情會甘願做很多事,馬拉申科是清楚地知道這點的。
但馬拉申科卻萬萬沒想到,年紀尚小的安雅會願意做到這一步,她剛才那表情可不像是在開玩笑。
另一方面,光是從這些語氣平淡、而非激動的話語內容裡也能看得出來。
這個被馬拉申科視作是“小丫頭”的姑娘,平日裡所考慮和能想到的事情可比馬拉申科預想的要多多了,安雅的這小腦袋瓜可沒有馬拉申科想的那麽簡單。
但萬幸並且能確定的是,安雅還是那個善良的安雅,如馬拉申科初見她時一樣。
不會因為一己私欲而去做出某些事情,她能想到並且說出來這些話就足以證明。
也是在這時,馬拉申科才終於意識到,傳說中不會因尖刺而扎手的紅玫瑰就在自己眼前。
剩下的,就是白玫瑰那邊的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