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師長同志,大衛他.他臨死前隻交給了我這個,再沒其它什麽。”
“.”
面無表情的馬拉申科坐在靠背椅上聽著卡拉切夫這話良久不語,始終未能吐出一個字來。直到在閉目冥思中再次睜開了眼睛,並將手中皺皺巴巴的紙條置於了卡拉切夫面前的桌上之後,這才伴隨著起身緩緩開口。
“無產者受壓迫剝削的土地被砸碎了枷鎖、解放了命運,但這只是一部分土地。在這普天之下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的人們,還有許許多多生活在我們所戰勝過的命運當中。”
一邊說、一邊走著的馬拉申科緩緩來到了窗台前,揭開窗簾順著尚且還完好、沒有被打碎的窗戶玻璃,向外眺望著柏林城遠方的景色。那矗立著無數建築的地平線天邊,依舊被硝煙與陰霾所籠罩、遍布漆黑。
“你說,如果一位雙目快要失明的母親,得知了自己的兒子為了掙自己的醫療費而死在了異國他鄉的陌生戰場上,這樣的故事又會以怎樣的方式迎來終點、再畫上句號。”
大衛留下的那張紙條上所記載的文字並不多,那甚至不是他老早以前就準備好的,而是在拿到了那支好不容易找來的湯姆遜衝鋒槍之後,在前往一線戰場的路上所隨手寫下的便簽。
大衛懇請著異國他鄉的軍人同僚,請求和他相識的時間只能以小時計算的科瓦諾夫少校。
如果他遭遇不測,請務必將照相機連同裡面的膠卷交到記者團的團長——傑佛遜的手中,為他那身患眼疾、急需一大筆錢來挽回光明的母親帶去希望。
在那段紙條上沒寫、馬拉申科也不知道的故事裡,急於用錢又並無一技之長的大衛,被那傑佛遜相中並主動找上門來給予了機會,成為了一名身患殘疾但卻待遇不菲的記者。
對此感恩戴德的大衛對傑佛遜感激地五體投地、甚至馬首是瞻,那份對比尋常職業確實算得上是高薪的工作,確實令大衛的生活出現了一絲希望,但這仍然不夠,大衛需要的是在短時間內能夠最大限度來快錢的方式。
那是一大筆能為他母親挽回光明的錢,也是從小在單親家庭裡長大的大衛僅剩的唯一親人,支撐他堅強地活下去的最後希望。
好在,那給予了他“希望”的傑佛遜先生確實很有能耐。
在得知了大衛的難處之後,很是貼心地再次給予了他一個機會,一個以自己的性命為抵押所簽訂的契約——按照照片的精彩程度和張數來計算報酬的上不封頂“賞金契約”。
當然,在任務完成之後,作為一手交錢、一手上貨的買斷式交割,那些照片的署名權和版權將與大衛再無任何關系。得到了以上所有的傑佛遜先生所要付出的,僅僅只是以他的財力而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小成本而已。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善於找到他人弱點的尋覓者更不在少數。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做出像馬拉申科那樣的“為了同志”的選擇,為了一己私利而利用他人弱點者大有人在,甚至佔據多數。
當目標有了行動起來的充足源動力,會不惜一切代價去義無反顧之時。
面對大衛時始終面帶微笑的傑佛遜先生,已不再擔心自己的計劃會出現紕漏與閃失,他有著充足的理由來相信自己一手制定出計劃的高可行性、高成功率。
當一次巨大的成功與成為傳奇的機會,需要與死神簽訂契約、作為代價來交割,善於尋找契約漏洞的傑佛遜先生需要這紙契約帶來的回報,但最終被寫上契約的卻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反正,死神就像自己一樣只在乎到手的結果,不在乎過程與姓甚名誰。
某種程度上已經自詡自己與神明比肩,可以主宰他人的命運來為自己鋪就道路的傑佛遜先生同樣不在乎過程,看重的只有最終的結果,因那紙契約的完成而帶來的回報。
馬拉申科不知道大衛身後的故事,但卻記住了這個來自美國的年輕小夥的名字。
“那台照相機大衛被送來的時候有隨身帶著嗎?”
手握著皺巴巴的紙條還在呆愣中的卡拉切夫,面對著馬拉申科突然提出的問題一時語塞,搜尋著腦海中碎片式的回憶直到片刻之後才應聲開口。
“沒有,師長同志。”
“大衛來的時候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東西,沒有武器、也沒有照相機。我甚至來不及向科瓦諾夫少校詢問情況,就安排人手把他送進了手術室緊急搶救。如果不是這張紙條,我甚至都不知道有照相機這麽回事。”
並未直接參與到這件事當中的人不止是卡拉切夫,馬拉申科也是一樣,只是見慣了戰場生死之事的馬拉申科能比卡拉切夫想到更多的東西。
“叫科瓦諾夫進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明白。”
片刻之後,當科瓦諾夫再度推門而入、應召來到了師長同志面前時,面對馬拉申科提出的問題倒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並交上了那台帶血的相機、擺到了桌上。
“是負責處理現場的同志帶回來的,我當時也沒留意到這個東西。這裡面存著大衛在生前最後拍的照片,他.他就是為了這些東西不顧一切而丟了性命。 ”
“.我們,如何處理它?師長同志。”
雙手背後站在窗前的馬拉申科回頭看了一眼桌上之物,就是這麽個四四方方的沾血玩意兒承載著一條鮮活生命的分量,斑駁的鐵殼之上依舊殘留有生命的鮮紅顏色。並不知曉這背後到底有怎樣一段故事的馬拉申科,只是把頭轉了回去的同時輕言開口。
“遵照遺願,是美國人的東西就原封不動地物歸原主。他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這玩意兒還有如此強烈的執念,至少能說明這真的對他很重要。”
癡癡地望著面前桌上的這台相機、耳邊回蕩著自己所尊崇信賴的師長同志命令,手握著那張紙條的科瓦諾夫,隻覺得這其中有太多自己看不透的故事,為此而感到困惑,但卻仍需繼續前進。
“.明白,我會照辦的,請放心,師長同志。”
領命而去的科瓦諾夫帶著相機離開了辦公室,空留馬拉申科一人依舊背對著房門所在的方向、凝視著窗外。
“但願你這麽做真的能物有所值,大衛”
(本章完)